[摘要]羅曼·羅蘭的作品《約翰·克利斯朵夫》于1915年獲諾貝爾學獎,授獎詞是“文學作品中的高尚理想和他在描繪各種不同類型人物時所具有的同情和對真理的熱愛”。其實不僅如此,這部偉大的作品還將音樂、歷史、文學融為一體,被人稱為“音樂史詩體小說”。眾所周知,羅曼·羅蘭的作品具有很高的音樂素養,他把對于音樂的廣泛涉獵與深刻領悟都融入上說之中,從而使作品具有獨特的審美韻味,文章從人物的音樂性、意象的音樂性、結構的音樂性、主題的音樂性四個方面闡述了這部“音樂小說”中的音樂性。[關鍵詞]音樂小說 《約翰·克利斯朵夫》 音樂性
羅曼·羅蘭的作品《約翰·克利斯朵夫》于1915年獲諾貝爾文學獎,授獎詞是“文學作品中的高尚理想和他在描繪各種不同類型人物時所具有的同情和對真理的熱愛”。其實不僅如此,這部偉大的作品還將音樂、歷史、文學融為一體。被人稱為“音樂史詩體小說”。眾所周知,羅曼·羅蘭具有很高的音樂素養,作為音樂藝術史教授,優秀的鋼琴家,音樂評論家和為許多音樂家樹碑立傳的傳記大師,他把對于音樂的廣泛涉獵與深刻領悟都融入小說之中,使作品具有獨特的審美韻味,本文將著重闡述《約翰·克利斯朵夫》這部“音樂小說”中的音樂性。
一、人物的音樂性
(一)主人公克利斯朵夫:
幾乎所有的分析文章都指出克利斯朵夫形象的原型是音樂家貝多芬,讀者也都能讀出克利斯朵夫的出生、童年、少年的成長時期的確以貝多芬的傳記為素材,但是稍有領悟力和理解力的讀者也應該能夠發現,克利斯朵夫更是“一個生命中滲透了貝多芬精神的人”。[1]
克利斯朵夫率性而赤誠,自尊且無畏。在那個不允許藝術家有自我意識的時代,他勇于對抗統治階層。無意中在公爵的敵對報紙上發表了文章。面對靠山的指責與謾罵,克利斯朵夫說:“我不是您的奴隸,我愛說什么就說什么,愛怎么寫就怎么寫……”他不甘與庸俗的世俗藝術同流合污,為此曾經不止一次陷入山窮水盡的困境。但是面對這一切,克利斯朵夫瀟灑地說:“審判我吧。我也審判你。再過一百年,你們必定舉手投降!”
平民音樂家克利斯朵夫是一個個人奮斗者,人道主義者,是一個人格高尚、才華橫溢的追求真理的藝術家,出身于貧困的平民階層,自幼飽受喪失自我尊嚴的痛苦,強烈的平民自尊心和對崇高偉大的渴求使他決心效法貝多芬,與殘酷的世界搏斗,終于成為一個真正的人,大寫的人。追求自由,堅持自我,克利斯朵夫堅強的精神內核與貝多芬如此一致。他闖蕩巴黎,孤軍奮戰,抵抗市儈文化和庸俗的道德,其心靈始終處于自豪的孤獨之中,而音樂不僅是他為之獻身的事業,更是他最忠誠的朋友,是他孤獨時堅強的支柱。
(二)奧里維、安多納德姐弟及其他小說中的人物:
除了主人公的音樂家身份,小說中其他角色也都和音樂有不解之緣。奧里維、安多納德省吃儉用也要欣賞音樂會,艱難的生活中他們唯一的娛樂是彈鋼琴,這也是姐弟倆心靈溝通的最佳方式,“在這個艱苦的生涯中。音樂好比他們的天堂,兩人就靠著懷念過去的音樂會與企望下次的音樂會過活”。他們雖然是業余音樂愛好者,但是也具有很高的音樂素養,他們的心靈與音樂一樣高尚,他們與主人公的相識相知源于對音樂真誠的熱愛。
小說中的其他人物也離不開音樂,盡管也許他們并沒有豐富的音樂知識、較高的音樂修養,甚至根本不能理解這高尚的藝術。比如克利斯朵夫初戀的情人米娜,葛拉其亞的表姐柯萊特之流也附庸風雅學習鋼琴。當然也有并不會彈鋼琴唱歌的普通百姓,卻是從心里真正熱愛音樂。
總之,在這部音樂小說中,小說中的人物皆為音樂而生。或者把玩音樂,或者學習音樂,或者尊敬音樂:音樂是他們的娛樂休閑,音樂是他們的知心朋友,音樂是他們的精神導師,音樂是他們的生命之花。
二、意象的音樂性
意象,在傳統意義上指人腦對事物的空間形象和大小所做的加工描繪。在文學創作中,意象指用具體的形象和圖畫來表示和暗示作者的理智和感情、心理和情懷、體會和經驗。小說開篇克利斯朵夫出生之時寫到河流與鐘聲,死亡之時寫到河流與鐘聲,小說之中也多次寫到河流與鐘聲。它們本來沒有生命沒有感覺,在小說里,被作者用象征手法賦予了特殊的使命。
(一)萊茵河
萊茵河的意象在小說中多次出現。萊茵河是德國的父親河,是這個民族的象征,是克利斯朵夫的一生的概括,也是《約翰·克利斯朵夫》這部小說的象征。正像羅曼·羅蘭在《致約翰·克利斯朵夫的朋友們》中所說的,《約翰·克利斯朵夫》好似一條長河。看這部小說.開篇寫河,河伴隨著約翰·克利斯朵夫的出生,是他幼年時的游樂場,憂愁時的解藥。臨死之前,克利斯朵夫回憶自己像萊茵河水的一生。“大河轟鳴,大海怒號,與他齊聲歌唱:‘你將重生’。”
“對于一個簡單而健全的心靈,一條河,…就是一種神力:人看了覺得它是一個永恒的永遠在活動的生靈,有時保育萬物,有時毀滅萬物,有無數的形狀,無數的面貌:滔滔無盡而有規律的流水使人體會到一種平靜,雄偉,莊嚴,超人的生命。”[2]而“音樂的內涵則是由聲音動態比擬的自然生命的動態,人類情感的動態,心靈軌跡的動態,社會力量沖突的動態等。”[3]由此看來,河的音樂性,應該就在于它所表現的情感、情緒與生命的元素。萊茵河的意象在這部音樂小說中反復出現,也非偶然。
(二)鐘聲
鐘聲的音樂性,在于它的時間與音響。鐘是表示時間的器具,鐘聲本身是一種聲響,而音樂是一門時間性藝術,以聲音為媒介。“在羅的小說里,通過聲音和音樂去認識世界這一點在許多方面也決定了他對生活中那些本身與音樂不相干的領域的描繪手法,…羅還在大學時代的日記中就要求文學不僅表達出視覺上的印象,而且要表達出聽覺上的印象,他自己也曾描繪過有聲圖畫,使之表達出變化無常的,光怪陸離的輪廓,色彩和音響。”[4]
三、結構的音樂性
(一)全書的奏鳴曲結構:
羅曼·羅蘭自己曾經在小說原序中說過,整個作品的四冊,相當于交響曲的四個樂章:
第一冊包括克利斯朵夫少年時代的生活(黎明,清晨,少年),第二冊(反抗,節場)所寫的,是克利斯朵夫去征討當時的社會與藝術的謊言,去攻擊德法兩國的節場,亦即“反抗”這個題目。第三冊(安多納德,戶內。女朋友們)和上一冊的熱情與憎恨成為對比,是一片溫和恬靜的氣氛,詠嘆友誼和純潔的愛情的悲歌。第四冊(燃燒的荊棘,復旦)寫的是生命中途的大難關,差不多一切都要被摧毀了,但結果仍透出另一世界的黎明的曙光。“整部小說就如一部龐大的交響樂,有序曲,有發展部,也有尾聲。它的每一卷都是一個有著不同的樂思,情緒和節奏的樂章。”[5]
(二)情節發展:
羅曼·羅蘭自己在小說原序中還說:“現在我們不以故事為程序而以感情為程序,不以邏輯的、外在的因素為先后,而以藝術的、內在的因素為先后,以氣氛與調性來做結合作品的原則。”整部小說不以故事情節,而以主人公的情緒、感情為貫徹始終的線索。克利斯朵夫的親情、友情、愛情,都好像音樂一樣有序曲,有發展部,有尾聲。
1.親情
小說中描寫克利斯朵夫對家人的感情,是以面對他們死亡時克利斯朵夫的反映為切入點的。幼年的克利斯朵夫親眼目睹了祖父的死,當時的他驚恐萬分,還因此生病。病愈后的克利斯朵夫晝夜想著生命與死亡這個命題。父親溺水而死。“克利斯朵夫狂呼一聲,世上的一切都消失了。”盡管父親經常酗酒打人,對家庭很少盡到一家之主的責任,但這時的克利斯朵夫想起了他點點滴滴的善行與溫情。媽媽死后克利斯朵夫不哭也不想了,自己也成了一個死人。后來在路途中,得知舅舅的死,克利斯朵夫盡管傷痛卻很平靜,“一個人生活愈久,創造愈多,愛得愈深,失去的愛人愈多,對待死亡也就愈加超脫。”常人怕死,而克利斯朵夫強壯的心因為經歷了太多痛苦而愈堅強,他也因此而愈加偉大了。
2.友情
渴望友情的克利斯朵夫,少年時第一個好友是奧托,兩個人要好了一段時間,卻沒有經得起時間的考驗。后來遇到奧里維,共同的志趣,還有安多納德的關系,使克利斯朵夫和奧里維成為知己。“我終于有一個朋友了!不再是孤單一人,終于有了一個彼此可以肝膽相照的伙伴了……只要能在一起,即便痛苦也是歡樂!”這是克利斯朵夫遇到奧里維之后的內心獨白,他是如此狂喜,孤獨的他渴求理解,渴求相知,奧里維與安多納德姐弟相融的靈魂終于溫暖了克利斯朵夫孤獨的心靈。
3.愛情
與米娜少年時的第一場戀情讓克利斯朵夫嘗盡了愛情的酸甜苦辣。不久,克利斯朵夫又與薩比納開始了青春的愛情。與阿達充滿肉欲的愛情,與法郎梭阿士有共同事業追求的愛情,與安多納德的精神之戀,與葛拉其亞的平和寧靜之戀……
親情、友情、愛情,序曲時淡然、純潔、懵懂,發展部熱烈、充滿激情,尾聲安詳、平靜,這就是感情和情緒的交響樂。
四、主題的音樂性
(一)政治上追求和平
羅曼·羅蘭的一生穿越了法國第三共和國的整個歷史時期,幾十年間法國的經濟雖然得到發展,但是經過普法戰爭和巴黎公社起義,拿破侖分子和封建殘余勢力仍然很有市場,加上兩次世界大戰,以及德雷福斯事件,社會激烈動蕩,思想混亂,人心浮動,世風日下。作為人道主義作家、思想家的羅曼·羅蘭面對嚴酷的社會現實,關注社會問題,參與政治生活,他的思想傾向和價值取向在文學作品中皆有所表現。
羅曼-羅蘭渴望和平,萊茵河是德法兩國文明的交匯之處,小說中重要人物的國籍設置為法國、德國、意大利,具有象征意味。克利斯朵夫和奧里維的友誼象征作者盼望法德兩個民族能夠化“世仇”為友愛,互相尊重,取長補短,能夠有助于歐洲文明的進一步發展,造福全人類。
克利斯朵夫在晚年的優秀作品《平靜之島》和《西比翁之夢》中“糅合了德意志富有人情味的、博大精深的思想,意大利那激情洋溢的旋律和法蘭西節奏細膩、多色調和聲的鮮明個性。”羅曼·羅蘭關于德國的“力”、法國的“理性”、意大利的“美”和諧一體的理想,在作品之中,在克利斯朵夫、奧里維和葛拉其亞的交往中得到了深刻的體現。
(二)藝術上追求和諧
和諧是羅曼·羅蘭的藝術追求,他自己曾說過:“和諧是一切夢幻之女王,也是我畢生的夢。”
主人公克利斯朵夫經過一番奮斗與歷練,見識過德法兩國所謂的藝術界以后,打算創作一種新形式的音樂藝術——音樂劇,是音樂與詩的結合。而重要人物克利斯朵夫的身份是音樂家,奧里維的身份是詩人。正如羅曼·羅蘭在《音樂在通史上的地位》中指出的那樣:“各種藝術之間并非像許多理論家所聲稱的那樣壁壘森嚴,經常有一種藝術在向另一種藝術開放門戶,各種藝術都會蔓延,在別的藝術中得到高超的造詣。”
克利斯朵夫對那些反對自己的人的作品比模仿他的人的作品興趣反而更大,正是“不同的音調造成最美的和諧”(赫拉克利特語)。而晚年克利斯朵夫自己的藝術風格,也取得了從容安詳的形態。不再是春天的雷雨,而是夏日的彩云。
小說的結尾,克利斯朵夫逝世前不久,回顧自己的一生,克服生命歷程中無數矛盾、沖突與困惑,最終達到生命的澄明之境,達到“愛與恨結合起來的莊嚴的配偶”——和諧。他覺悟到一切喜怒哀樂,是非得失,都是相對的:一切對立的、沖突的因素,最后將歸于和諧:宇宙就是一切相反的因素形成的、無始無終、無邊無垠的和諧實體。“和諧本為音樂術語,這部小說可以稱為‘音樂小說’,因為它以和諧為歸結。”[6]
無論是表層上人物的音樂性、意象的音樂性,還是深層上結構的音樂性、主題的音樂性,我們都可以讀出羅曼·羅蘭極高的音樂素養,他把對于音樂的廣泛涉獵與深刻領悟融入小說中,創作了具有與眾不同的審美韻味的作品。有人這樣概括這部“音樂小說”的特征:“首先,它的目的不是敘述故事而是表達情操。其次,這種的表達情操為出發點的小說充滿了詩意,因為只有詩的氛圍才能充分體現情操和理想的生活。第三,就總體形式和結構而言,它具有“巨流”一樣彭湃激蕩的氣勢和氣象萬千的變化,卷帙浩繁,結構宏大。具有史詩性質。”(7)這部偉大的作品將音樂、歷史、文學融為一體,不愧為一部偉大的“音樂史詩體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