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蓮花

常想起一個女人和她美麗的微笑，她從容的微笑就像一朵綻放的蓮花。余姚萍，是我記者生涯中第一次間接采訪的特殊人物。說是間接采訪，那是因為當我將她列為節目的主人公時，她已經在醫院的病床上永遠合上了雙眼，是她的丈夫面對我們回憶她生前的一切一切。

去年秋日的那天上午，院子里的梧桐樹正在落葉，我們懷著秋天一樣凜然肅穆的心情穿過那些凋零的葉子，走進那個剛剛永辭了親人的家。屋子里簡潔明亮一塵不染，在小小的電腦房里，男主人用平靜低沉的語氣追憶著那些生命中的大悲和傷懷。從罹患癌癥到去世前，一個平凡普通的女人，始終慈悲清醒又一絲不茍地安排著身后的種種，當對生的熱切期待化為最后的泡影，她余下的時光便成了一生中珍貴壯麗的絕唱，那是生命的舞臺上催人淚下的謝幕。“我想捐獻眼角膜！”這位39歲的女人用了病中最激動的語氣向丈夫請求。丈夫不愿，于心不忍，于是沉默。

“我去了，可用我的器官換得他人的重生，我這樣不好嗎？”這一句話，女人反復說著勸慰家人。

一縷素淡的陽光從窗外射進來，男主人打開電腦，界面是她生前的一張照片：長發及肩，唇角微揚，低眉淺笑，是一個熱愛生命精致打理生活的女子。男人找出妻子生前的自愿捐獻協議，簽字的那一欄里是女人的名字，飄逸娟秀。一張兩寸小照壓在協議書左上角，她穿了一件寶藍色職業上裝，顯得莊重嫻雅。她在照片中微笑著，像胸懷中有一潭澄澈的湖水。“這張照片是她為協議書特意去照的。”男人緩緩說道。

當她預知生命無多，瞞著親人悄悄去了皖南醫學院捐獻站。那是一趟怎樣的旅程！這也是我所見過的絕美的微笑！怎樣一個睿智豁達的女人！生命有限、大愛永恒。在去的站臺上，她把對塵世深厚綿長的眷戀和不舍兌換成了愛的贈予，于是，她在去的站臺上對所有的人微笑，這微笑會化成蓮花萬朵么？

選自《新民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