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弟弟

親愛的帕特里克：

我曾是父母惟一的寶貝，可以得到任何想要的東西。但是作為一個漂亮的、被寵壞的孩子，我有時仍會感覺孤單。所以，媽媽懷孕的消息讓我一陣狂喜。我想象著你和我有著相似的容貌，無比可愛，我們每天都可以快樂地呆在一起。

你終于來到這個世界，我望著你小小的手和腳，感覺你實在是漂亮極了。我很自豪地把你介紹給朋友們，他們親昵地撫摸你，有時甚至輕輕地掐你，可你從來都沒有反應。到了5個月大的時候，媽媽開始感覺有些不對頭。你總是麻木不動，而且哭聲怪異，就像一只小貓在哀叫。爸爸媽媽為此帶你去看過不少醫生。

終于，第13位醫生給你做了細致的檢查，然后平靜地告訴我們，你得了“貓叫綜合癥”。我問醫生這意味著什么，醫生的眼里充滿了惋惜，輕輕地對我說:“你的弟弟永遠不能站起來走路，也不能開口講話。”他告訴我們，這在新生兒中有五萬分之一的發病幾率，表現為嚴重的弱智。媽媽非常震驚，我則感到憤怒，這未免太不公平了。

回到家中，媽媽把你抱在懷里傷心地哭泣。我看著你，意識到“畸形”這個詞將永遠和你聯系在一起。為了保護自己的名聲，我做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宣布和你斷絕關系。爸爸媽媽并不知道這些，但是我已下定決心不讓自己再愛你。他們向你傾注了無限的關心和愛意，這讓我非常不滿，這種不滿漸漸變成了憤怒。然后是憎恨。

你還是不會爬，所以媽媽每次拿走你的玩具你只能用打滾來抗議。為了避免這樣，媽媽用泡沫塑料綁在你的肚子上，你掙扎著，像一只可憐的貓那樣哭泣，每到這個時候，我仿佛都聽見媽媽心碎的聲音，但是為了你，她從未放棄過努力。

突然有一天，你挫敗了所有醫生的預言——你會爬了。你到4歲的時候還是只能爬行，媽媽常常把你放在草坪上，然后離開。望著窗外的你不舒服的樣子，我甚至得意地微笑。每當你爬到草坪的另一側，媽媽就把你抱回來，一次次地重復。直到有一天，你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蹣跚著向草坪外面走去。媽媽又哭又笑，喊我和爸爸過去看，激動的爸爸則緊緊抱住了你。隔著睡房的窗子，我看到了令自己心碎的這一幕。

媽媽開始教你說話、閱讀和寫字。從那時起，我時常看到你一個人在外面玩耍，聞花香，看鳥飛，或者僅僅自己在那里笑。我開始通過你的眼睛，觀看這個世界上美好的東西，從那一刻起，我意識到你仍是我的弟弟，不管我試著如何恨你，可是我不能，因為我已經開始重新愛你。在接下來的幾天里，我們又重新熟悉起來，我給你買玩具，給予你一個姐姐所能給弟弟的所有的愛，而你則回報以微笑和擁抱。

你10歲生日那天，頭痛得厲害，很快就被確診為白血病。我強忍著眼淚不讓它流下來，我也因此變得更加愛你。醫生告訴我們，你惟一生存的希望就是進行骨髓移植。我們開始在全國范圍內尋找捐獻者，然而在找到合適的人選后，你已經病得很厲害，醫生不愿意冒險給你做手術。你只好接受化療。即便到了最后，你也沒有放充對生活的追求。在你去世前一個月，你讓我幫你擬定了一張清單，上面羅列了你出院之后準備做的事情。清單完成兩天后，你請求醫生讓你回家。我們一起享用奶油冰淇淋和蛋糕，在草地上奔跑，放風箏，去河邊釣魚，拍照，放氣球。我還記得我們之間最后一次的談話，你說如果你死了，如果我需要幫助，我可以給你寫信，然后把信系在氣球的繩子上放飛。聽著這些話，我哭了起來。隨后不久，你又病倒了，不過這是最后一次。

在醫院的那個晚上，你努力想說點什么卻說不出來。“我在聽著，”我低聲地對你說，當說這也是最后一次，“我永遠愛你，永遠都不會忘記你。別害怕，你將和上帝一起在天堂里。”我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我看著我所認識的最勇敢的男孩停止了呼吸，爸爸媽媽和我差不多都哭干了眼淚。親愛的帕特里克，你終于還是留下我們，一個人走了。

從那時候起，你就成了我靈感的源泉。你教會我如何去熱愛生活，你向我展示了一個充滿了愛與關心的世界，你讓我意識到在我們生命中最重要的是無條件地去愛，不要問為什么，也不要問怎么去愛。

為了這一切，謝謝你，我最親愛的弟弟。

選自美國《基督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