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利器——廉政公署

李雪莉

喜歡看港片的人對于ICAC一點兒也不陌生。香港的警匪片中，有時可見一位阿Sir伸直著手，拿出自己的徽章說：“我是ICAC。”接：下來的畫面，觀眾幾乎都能預測，對方總是手足無措、兩腿發抖，因為只要被ICAC盯上，就表示你正被調查中。而且港人都清楚，不論你官做多大、事業有多龐大，沒人能逃避廉署的監督。因而坊間有這樣一種說法：有人請喝咖啡是開心事，但是如果喝咖啡的邀請是廉政公署發出的，誰都會嚇出一身冷汗。

走近ICAC

上世紀70年代，香港的一個計程車司機只要花錢買個標志貼在車窗上，就能確保不會遭到任何交通違章起訴；而一些月薪只有幾百元的香港警察，都敢公然購買名車豪宅，如同百萬富翁般一擲千金。30多年后的今天，香港已轉變成以守法和效率著稱的國際化都市。2005年，在國際反腐敗組織“透明國際”公布的國際清廉指數CPI的排名里，香港在被統計的158個國家和地區中名列第15位。

在中環一家停車場的樓上，看似灰蒙蒙毫不起眼的地方就是令香港人驕傲的ICAC(IndependentCommiSSiOnAgainst Corruption)，顧名思義是以反貪污為目的而存在的獨立性組織，“廉政公署”四個隸書大字方方正正地銘刻在其總部大門的水泥墻上。

在ICAC首席調查主任吳炳國的帶領下，本文作者進入總部，跟著他的腳步左轉右拐，通過數個細長的通道，備感頭昏。“ICAC像是迷宮，沒人能從這里逃出去。”吳炳國笑道。這位在32年前學校畢業就直接加入廉署的資深人員，是ICAC最喜歡的用人典型。“剛畢業的學生很純樸，又有正義感。”吳炳國如是說。

在ICAC的總部里，有許多像他一樣一畢業就以調查員為求職志向的年輕人。調查員里女性人員占到35％，或許是探員神秘的特質，她們多數削短發、穿褲裝；ICAC的調查員們不論男女都一身深色套裝，臉上很少露出笑容，帶著幾分神秘感。在香港，加入ICAC是很神氣的事，調查員們都接受過證人保護以及神槍隊訓練。要想成為廉署的一名普通職員，光實習期就要兩年半時間。除了專業調查隊伍外，廉署還擁有包括電腦專家、會計師、律師、管理顧問和公共教育專業人士等各領域專家，以破解貪污腐敗者設置的重重障礙。

26歲的鐘智皓香港中文大學畢業，原本在會計師事務所任職，兩年多前報考廉署。雖然當一名調查主任薪水只有兩萬多港幣，但他覺得在ICAC可以做出較大的貢獻，而且也能獲得社會更多的尊重。

崛起——貪污讓人民“苦茶滿杯”

30多年前的香港，貪污腐敗隨處可見。lNG安泰人壽臺灣區總經理、生于香港的陳丕耀回憶童年時，走在香港的市集上，親眼目睹小販交給警察黑錢。“警察每天拿10元，然后回警局一層層地分掉。”有點年紀的香港人都知道這就是所謂的“茶錢”，討生活的老百姓們形容這些賄賂警方的錢對他們而言是“苦茶滿杯”。

當時香港公職人員大量收受“黑錢”，在警務人員中尤為嚴重，高層警官與黑社會互相勾結，貪贓枉法、中飽私囊的現象比比皆是。消防員去救火要收紅包，市民上醫院看病也要給紅包。街頭小販的處境更慘，警察每天都向他們收錢。一個名叫韓德的警司因貪污入獄時承認，在他19年的警察生涯中積累了500萬港幣的財產，他說：“貪污在香港警察隊伍中是一種生活方式，就像晚上睡覺、白天起床刷牙一樣自然。”

廉署成立的契機是“葛柏事件”。1973年，涉嫌貪污且正在接受調查的總警司葛柏潛逃回英國，被壓抑的人民高呼成立廉政公署。1974年2月15日，香港立法局通過《香港特派廉政專員公署條例》，廉政公署正式成立。兩個月后，葛柏便被引渡回港，法院裁定他兩項受賄罪名成立，判4年監禁。當年押送葛柏到法院受審的ICAC前執行處總調查主任黃國梁回憶當日道：“直到法院宣判他有罪的那一刻，我才敢透一口大氣!若當時不能把葛柏入罪，沒人會對廉署有信心。”

立威——不畏權勢、勇敢打虎

打擊貪污的成功關鍵，主要是調查單位可以不畏權勢，勇敢打老虎；在香港，這方面倚靠的是廉政公署的獨立調查以及律政司的獨立訴訟與審判。廉政專員只對最高行政長官負責，廉署還擁有拒捕權、扣留權、查詢資料權等特別權利，對廉署的監察與制衡機制也相當完善。

1989年，香港前聯交所主席李福兆，被廉署以涉嫌在批核上市申請時受賄為由拘捕，是著名的“打老虎”案例之一。李福兆所屬的李氏家族是香港呼風喚雨的四大家族之一，李福兆是第四代；而李氏家族的第五代迄今還在香港政法界扮演重大角色，如香港終審法院首席大法官李國能和教育統籌局局長李國章都是李家成員。次年，李福兆就被判受賄罪名成立，入獄4年。

在香港，貪污沒有金錢限額，非法獲得5元與500萬元都是貪污，因此廉署人員調查的范圍極廣，大到政府官吏受賄巨款，小到住院病人要付小費才能得到一杯水，甚至廟宇內香油捐款箱中少了一點零錢，均要查處。從1974年至2001年，ICAC執行處共調查了44965宗與貪污有關的案件，共有10280人遭到檢控，其中1829人為政府雇員，3055人則是意圖行賄政府雇員或與他們共同牽涉于貪污中。

在調查中為求搜集到充分的證據，廉署人員不惜花費巨大的人力、物力和時間，這在廉署對工務司署一名外籍高官的調查中可見一斑。接獲線人舉報之后，調查員通過暗中查探，發現了其許多疑點：他為何時常造訪中環的一間小寫字樓?他和一個舞廳小姐是什么關系?為什么這個小姐在認識他之后，短時間里搖身變為百萬富豪?他和那群經常有來往的建筑巨富間究竟是什么關系?一連串的問題使廉署決定將調查的范圍擴大。調查員使用《防止賄賂條例》所賦予的權力，向銀行方面查閱賬目，并遠涉重洋，前往國外搜集證據。甚至有調查員尾隨追蹤這名官員到賭城拉斯維加斯，假扮賭客坐在他身邊，監視其在21點賭桌上豪賭的情況，其搭檔還在一旁不動聲色地秘密拍攝這名高官的一舉一動。

ICAC不僅擁有世界上最先進的作戰與偵察武器，還首開先河創辦了亞洲第一個反貪臥底培訓班，臥底成功檢控率達100％。進入臥底培訓班的條件，第一是本人自愿，第二是嚴格挑選。他們在入學之前，必須通過一項由香港大學設計的心理測驗，然后還有一系列“關卡”在等待著他們，即便是有過10多年辦案經驗的調查員也未必都能夠人選。

公信——引進外來力量制衡

ICAC與律政司都透過引進“外部專業”，在避免行政于預的同時，也避免司法、調

查權過度膨脹，確保裁判的公平。

在審理香港前財政司司長梁錦松的案件上，律政司請來了英國御用大律師韋爾森以及一位與梁錦松不認識的香港資深大律師祁理士深入此案。最后，兩位都認為不應對其提出犯法的檢控，主要理由是，梁錦松當時因妻子伏明霞懷孕，換輛大一點的車是合理的，雖然他是在宣布大幅度增加汽車首次登記稅之前購買的，但并非意圖想避稅或占便宜。這個決議曾引起香港立法局部分人士的不滿。律政司長底下的第二號人物、法律政策專員區義國事后回憶道：“當時他們接受了，因為我們請的是公正人士，案子被適當處理。”此事最后以梁錦松主動辭職而告終。

引進外來意見的機制也同樣出現在ICAC。ICAC的4個委員會成員都是由香港特首委任社會專業人士擔任，其功能就在“制衡”。其中，把關最嚴格的是執行處委員會，ICAC每6個星期就要針對所有的案件調查向委員會匯報；若有查無實據、要停止調查的案件，一定要委員會同意才能停止；而每個案件送至律政司后6個月內仍未結案，也要向委員會提出說明。

委員屬于榮譽職務，擔任者肩負監督的責任而無固定薪資，有的只是車馬費，然而許多知名人士都愿意為此貢獻時間。曾任ICAC執行處委員的律師胡洪玉就說，自己是把這份工作當榮譽，如果沒有市民的支持，廉政公署就不可能有勇氣調查。

扎根——法治教育從娃娃教起

ICAC和律政司深知市民是支持他們執法的后盾，因而他們花大力氣投注在法治教育推廣上。

在ICAC每年6億多的港幣預算中，有15％花在教育上。他們與幼兒園和小學合作“學校德育伙伴計劃”，針對青少年的心理特點，為孩子們創造一系列卡通角色，以傳遞倡廉信息；對低年級的學生側重于誠實教育，而對高年級的教育則以公平和守法為主要內容。在ICAC的協調下，各中小學都設立了“廉潔周”，其活動很受歡迎。近年來，香港的大學也陸續將“商業道德”納入了一年級的課程。

ICAC十分注重自身形象的宣傳，其宣傳廣告曾獲得不少廣告創作大獎，口號皆為“香港勝在有ICAC”；而且由于經費有限，出演廉署宣傳片的明星們都不計報酬，他們在宣傳廉政知識的同時，也為自己贏得了好人緣。

在香港，反貪幾乎是全民運動，見到不法而檢舉的風氣盛行。從香港島、九龍到新界，ICAC有8個辦事處都設在熱鬧的街道上，讓市民很容易就能投訴報案。ICAC還設有24小時的舉報中心，其承諾的服務標準是48小時內對貪污舉報做出回應，目前高達75％的貪污檢舉都是由人民具名報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