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報道牽出千萬巨貪

2006年5月25日，貴州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中級人民法院刑事審判庭的被告席上，站著一個在當地引起多方關注的被告#65377;他就是今年53歲#65380;原貴州省貴定縣副縣長王慶明#65377;公訴人指控他受賄800多萬元及彩電#65380;空調等貴重物品，并伙同他人虛開增值稅發票892.5萬元，造成國家流失稅款126萬元#65377;王慶明是如何被檢察機關“揪”出來的?

這里面有著一個極富戲劇性的故事:王慶明竟是因本刊4年前的一篇文章中，有短短90個字涉及到他，由此被當地檢察機關順藤摸瓜，一舉“拿”下#65377;

本刊90個字涉及副縣長，讀者說:我相信《戀愛·婚姻·家庭》!

2004年6月2日晚，家住貴州省貴定縣雪茄煙廠(即貴定卷煙分廠)的李偉像往常一樣，吃過晚飯后，打開一本雜志看起來#65377;

時年28歲的李偉和妻子楊麗平時都有閱讀報刊雜志的習慣#65377;當天上午，李偉從縣城一家報刊亭路過時，看到老板清理出一批過期的報刊雜志，低價出售#65377;李偉看見里面有幾本自己平時喜歡買的《戀愛·婚姻·家庭》雜志，于是就花五塊錢向老板買了幾本帶回家看#65377;

晚飯后，李偉隨手拿起一本《戀愛·婚姻·家庭》，是2002年第6期#65377;翻開雜志后，他習慣性地先看目錄，一眼就被一篇名為《當代奇案:兒子提審老子》的文章標題吸引了#65377;于是翻到那篇文章，先睹為快#65377;

看著看著，李偉突然眼前一亮:這篇文章中竟然提到了自己所在煙廠的前任廠長，現為貴定縣副縣長的王慶明#65377;并且，文章中不是說當年的王廠長如何勇于開拓#65380;貢獻巨大，而是說大名鼎鼎的王廠長受人賄賂#65377;李偉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65377;這王慶明可是貴定縣一名響當當的大人物，是縣#65380;州兩級人大代表，又是貴州的省級勞模，這些年經常上電視坐主席臺#65377;風頭正盛的他甚至連縣里的書記#65380;縣長都不大放在眼里#65377;

可是，他吃香的喝辣的，風光極了，一個好端端的工廠卻倒了#65377;工人們下崗后，連最基本的社會養老金#65380;醫療保險金等都不能兌現#65377;提起這個王廠長#65380;王副縣長，工人們個個怨聲載道，早就懷疑他貪污受賄，也早就有人向有關部門檢舉過他，可就是拿不出真憑實據#65377;而今，這篇文章里居然有根有據地說出了這個“大人物”的受賄之事，且數額不小，竟有8萬元之多#65377;這是不是在夢里?李偉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確實很痛#65377;看來，這不是夢#65377;

原來，本刊這篇題為《當代奇案:兒子提審老子》的文章，報道了江蘇省南通市第一中學校辦工廠廠長張樹人因涉嫌貪污罪被南通市人民檢察院立案偵查#65377;案子還在檢察機關審查階段，嫌疑人張樹人卻被當地法院一名法官提審過，由此導致張樹人全面翻供#65377;后經檢察機關查實，原來，張樹人曾經幫這名法官的愛人調動工作進城#65377;為了報恩，這個法官千方百計讓張樹人的兒子和張樹人見面，并親自帶著張樹人的兒子到看守所“提審”了張樹人#65377;在看守所的提審室里，40分鐘的“提審”，實際上成了嫌疑人張樹人和他兒子如何密謀翻案的串供過程#65377;

在這篇關于一名法官為“講義氣”而徇私枉法的數千字報道中，關于王慶明的情況其實只有這么幾句非常簡略的文字:“1993年初，張樹人在與貴州省貴定雪茄煙廠的業務往來中，提取現金10萬元賄賂該廠廠長王慶明#65377;王慶明見所送錢款數額較大，即當場將其中的2萬元退給了張樹人，張樹人毫不猶豫地將該款據為己有#65377;”

李偉注意到，在這篇文章中，雖然只有90個字提到了王慶明，但內容卻非常重要#65377;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馬上叫來正在客廳看電視的妻子楊麗#65377;楊麗看完后，有些不相信地說:“這篇文章只是簡單提到了王慶明，會不會是亂寫的?”

李偉認真地說:“我看不像是假的#65377;這文字雖短，但時間#65380;地點#65380;人名#65380;受賄的數額，全都清清楚楚#65377;文中的犯罪嫌疑人遠在江蘇，如果沒有接觸，怎么知道貴州的貴定有個雪茄煙廠，而且知道廠長就是王慶明呢?我相信《戀愛·婚姻·家庭》雜志!”楊麗聽丈夫這樣一說，也覺得有道理#65377;李偉接著分析道:“要是廠里的其他工人也看到了這篇文章，說不定有多高興呢，這就是王慶明的“狐貍尾巴”啊!我看這事可以找有關組織反映一下!”楊麗也認同了他的說法#65377;可她擔心如果由他們夫妻去舉報現在正紅得發紫的王副縣長，一旦捅不翻，對方整起人來咋辦?于是，李偉想了一個辦法:讓群眾來揪出貪官#65377;

第二天，夫妻倆悄悄把這篇文章復印后連同雜志一起，故意“遺忘”在了廠部資料室里#65377;結果，正如他們所預料的那樣，文章很快在廠里引起強烈反響#65377;許多職工都在互相打聽:“你看了《戀愛·婚姻·家庭》雜志那篇寫王慶明的文章沒有?”有的職工更是干脆將這篇文章的復印件再復印后，四處散發#65377;終于，有人以“一個熱心讀者”為名，用掛號信的方式將這些復印件寄給了貴定縣紀委和貴州省黔南州紀委#65377;

一時間，本刊4年前的這篇《當代奇案:兒子提審老子》的文章在貴定成了人們茶余飯后談論的焦點#65377;王慶明的親戚朋友中也有人看到了這篇文章的復印件，他們憂心忡忡地將復印件轉給了王慶明#65377;王慶明收到復印件后，雖然嘴上說:“他媽的，老子非要起訴這家雜志社不可!”可是，看完那篇文章后，他卻心事重重，在家里悶了一天，什么地方也沒去#65377;之后，王慶明放出風聲，準備請律師打官司，告《戀愛·婚姻·家庭》侵犯了他的名譽權等等#65377;王慶明每天照常西裝革履，談笑風生#65377;實際上他內心惶恐到了極點，這樣做不過是虛張聲勢，糊弄群眾而已#65377;

本刊全力配合，檢察院展開調查

2004年6月13日，黔南州紀委收到了群眾寄來的舉報信#65377;舉報信中我刊的那篇文章立即引起了州紀委領導的高度重視#65377;

原來，黔南州有關部門早已注意到了王慶明#65377;此人曾先后擔任貴定卷煙分廠廠長兼黨委書記#65380;貴定縣金葉公司總經理#65380;貴定縣副縣長#65377;早在1998年，就有當地群眾檢舉王慶明#65377;但檢舉內容很模糊，只反映其收了別人的一套家具#65377;當檢察院根據舉報人提供的線索去調查時，賣家具的商家已人去樓空，線索就此中斷#65377;后來，檢察官雖也試圖從其他地方尋找突破口，但一直沒有找到有價值的線索，案子只好“掛”了起來#65377;

王慶明也知道有人告他，檢察機關想查他#65377;這期間，群眾雖然也在議論，說他可能在外邊開有公司，在上海#65380;深圳#65380;香港等地買有豪華住房，但誰也拿不出證據#65377;王慶明聽到這些話，故意表現得非常大度，還樂呵呵地說:“真金不怕火來煉，我相信組織#65377;”

因此，本刊這篇文章的出現，無疑讓黔南州紀委從另一個渠道掌握了一個關于王慶明的信息#65377;州紀委劉仕剛副書記馬上與《戀愛·婚姻·家庭》雜志社取得聯系，一是就文章內容進一步核實，二是想與撰寫該文的作者取得聯系#65377;

本刊當年負責編發此文的陶仁友編輯接到劉副書記的電話后，當即表態本文真實，并很快提供了該文作者的聯系方式#65377;通過本刊確認文章內容的真實性后，州紀委將這份材料轉給了黔南州檢察院#65377;

黔南州檢察院反貪局孫慶陽副局長接到紀委的材料，看完雜志上的這篇文章后，馬上向分管的王小華副檢察長作了匯報#65377;王副檢察長與孫副局長一起分析后認為，《戀愛·婚姻·家庭》雜志這篇文章提到的信息具有很強的可查性#65377;因為，按時間推算，11年前的王慶明月工資不過幾百元，居然敢一次收下8萬元巨款，這說明他受賄已成習慣#65377;而這次受賄8萬元正好是一個突破口#65377;若文章中所講這一條成立，就可以對王慶明立案偵查了#65377;也就是說，這是偵破王慶明一案非常重要的一個突破口#65377;

接下來，黔南州檢察院根據《當代奇案:兒子提審老子》一文涉及的情況，與江蘇省南通市檢察院進行了進一步核實#65377;并和州紀委協商后，由兩家各派一人前往南通市調查取證#65377;

結果查實，本刊那篇題為《當代奇案:兒子提審老子》的文章中反映的張樹人給王慶明行賄一事屬實#65377;于是，黔南州檢察院決定對王慶明涉嫌受賄一案進行立案偵查，州紀委也同時對王慶明予以“雙規”#65377;檢察機關后來查實，文章中所講的王慶明受賄8萬一事，實際是案件的開初偵查數據，后來檢察官們反復查證的實際情況是王慶明從張樹人手中共受賄了10萬元人民幣#65377;

順藤摸瓜，貧困縣副縣長竟涉案上千萬

2004年7月30日，王慶明被黔南州紀委帶到了“雙規”地點#65377;紀委書記與王慶明談話完畢后，王慶明被帶到檢察機關接受審訊#65377;

在檢察官們就受賄10萬元的問題提審王慶明時，王慶明很快就承認了有那么一回事#65377;原來，王慶明看到本刊的報道后，知道組織上會去調查核實，賴是賴不掉了，不如先來個丟卒保車#65377;

王慶明以為自己只要承認了那事，且把那10萬元退還給了南通市檢察院，就沒事了，可以回家了#65377;沒想到檢察官說，你雖然退了贓，但受賄10萬元已構成犯罪，情節嚴重#65377;那么，你還有沒有其他犯罪呢?我們還要繼續偵查#65377;憑你這受賄10萬，就可以追究刑事責任#65377;于是，檢察機關以王慶明受賄10萬元的犯罪事實立案，對王慶明做出了批準逮捕決定#65377;接著，在對王慶明的住宅進行搜查時，從他丟棄的200多張舊名片里發現線索，檢察人員南下廣州巧妙偵查，一舉查獲了王慶明隱藏在廣州的近1000萬贓款贓物#65377;

經查，王慶明在擔任貴定卷煙分廠廠長期間，利用職務之便為另一名被告人王剛承包攬活牟取暴利，先后收受王剛及他人賄賂840萬元人民幣#65380;9000美元及彩電#65380;空調等物品#65377;

王慶明不僅受賄，還伙同王剛等人大肆偷逃國家稅款數百萬，單是王慶明就偷稅126萬元#65377;1998年2月，由王慶明提供廣州陳某的銀行賬號，王剛以貴陽中旭公司的名義出資13.5萬元，指使陳某虛開12張供貨增值稅發票，合計800萬多元#65377;隨后，王剛以其承包的咀棒鋁廠名義，在稅務機關抵扣進項稅款126萬余元#65377;2001年7月至2003年5月，貴定卷煙分廠用7144箱卷煙折抵王剛貨款#65377;王剛銷售卷煙后未申報納稅，造成國家稅款流失328萬余元#65377;2003年4月，王剛又以同樣的辦法造成國家稅款流失48.8萬元#65377;

根據上述一系列查明的事實，經貴州省黔南自治州檢察院提起公訴，2006年7月，黔南自治州中級法院一審以受賄罪#65380;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罪數罪并罰判處被告人王慶明死刑，緩期二年執行，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以行賄罪#65380;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罪#65380;偷稅罪數罪并罰判處同案被告人王剛有期徒刑二十年，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65377;

此外，從王慶明案件開始順藤摸瓜，檢察機關還挖出其他貪污受賄案8件10人，共為國家追回贓款3800余萬元#65377;

本刊4年前一篇文章里的幾句看似不起眼的報道，竟牽出了這樣一個潛藏了12年(1992—2004)之久#65380;受賄一千萬元的“老貪官”，也挖出了那一串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被押上審判臺的貪污受賄者#65377;

(文中李偉#65380;楊麗為化名)

(責編/鄧琳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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