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主創新的文化阻抗

保榮本

自主創新的精神動力源自創新者自身的需要，當他所處的環境拒絕向他提供幫助時，這種外部壓力就起到了放大器的作用，激發人們自力更生創新求進。我們今天歌頌的“兩彈一星”精神、載人航天精神就是在遭受外界嚴密封鎖的歷史條件下錘煉出來的。

“借力”和“自力”是對立統一的兩種路徑選擇。改革開放以后，我們抓住機遇積極“借力”，取得了顯著的成效。以“借力”為主的長安汽車就比以“自力”為主的“云雀”汽車發展得快些，當然，還有其它一些因素。今天中共十六屆五中全會發出信號——必須增強自主創新能力。這就意味著，我們用“借力”和“自力”這兩條腿前進的時候，現在應當把身體的重心移動到“自力”這條腿上。截止到2005年11月底，我國汽車產銷已雙逾510萬輛，同比分別增長10.24％和12.07％。但是，繁榮背后的危機也愈益凸顯，廠家利潤迅速下降，商家已在“賠本賺吆喝”。應對之策，說到底就是增強自主創新能力。

死魚永遠隨波逐流，而欲躍龍門的鯉魚必須克服水和空氣的阻力以及自身重力。有一種來自創新主體內心的對自主創新活動有消極作用的認識模式、價值取向和行為方式選擇，我們把它稱之為文化阻抗。我們已經發現了這樣一些對于自主創新的文化阻抗。

自主創新雖然可能獲得巨大的利益，但它的投入比較大，會削弱股東的眼前利益；它失敗的概率比較高，對創新者的眼光、膽量和承受力都是更加嚴峻的挑戰；它的研制周期較長，需要創新者付出更多的耐心、毅力，并且要具有“前人栽樹后人乘涼”的胸襟。然而，在現實生活中，并不是所有的股東都肯放棄眼前利益和承受投資風險，也不是所有的創新者都完全具備這些品格。

一般地說，引進消化吸收再創新、集成創新和原始創新這三者的難度是依次遞增的。我們攀登高山，可以走盤山大道，可以穿越羊腸小道，還可以攀巖直上。對一個既定的自主創新目標，每個企業都有它的適應性選擇。但是無論什么樣的適應性選擇都應該是知難而進的選擇。河北凌云廠知難而進，在通過自主創新攻克等速萬向節前驅動軸國產化的技術難關后，又選擇了與通用汽車旗下的德爾福公司合資，引進吸收世界頂級的同類技術。凌云的路徑選擇可以概括為：知難而進，敢為人先，見賢思齊，追求一流。一個企業如果在自主創新面前選擇了知難而退，而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別人力量的基點上，那么，這個企業走向失敗的概率反而會更高。

開展企業聯盟是化解創新風險的一種群體競爭手段。然而，文化沖突是聯盟失敗的一個重要原因。那些銷蝕合作成效，削弱聯盟凝聚力的文化因素，例如：利益定位不當、話語霸權、溝通不足和缺乏信任等等，都是文化阻抗。

自主創新離不開高水平的系統工程管理。由多元組織聯合進行的創新活動，如果競爭不足則創新活力不足，如果競爭過度則內耗過大，如果集權不足則力量分散，如果集權過度則容易產生官僚主義和腐敗行為。面對這些矛盾，管理者必須審時度勢，不斷地進行適應性選擇來謀求系統的優化。為此，管理者不單要提高自己的業務技術水平，還需要提高自己的人文素養。管理者的人文素質缺陷是一種文化阻抗。例如：領導人的自我膨脹、管理團隊的大企業病等亞健康狀態往往會釀成嚴重的苦果。

自主創新離不開結構完整素質優秀的隊伍，其中，有4種人是不可或缺的。一是有眼光、有勇氣、有實力(資本或權力)的投資人；二是善于把各種要素組織起來實現用戶價值、創造企業效益的經紀人；三是善于集成科技成果實現創新目標的“T”型技術人才；四是能做絕活的頂尖操作人才。有的部門或企業，例如國防科技工業部門，科技創新活動長期處于封閉環境，涉商不深，對第一二類人才缺乏需要也不具備他們成長的環境；在民品技術領域則由于側重引進，第三四類人才成長也不夠快。如果我們對隊伍結構和素質狀況的認識不能適應自主創新發展的需要，那么，種種落后的認識模式就將變成隊伍成長的文化阻擾。

自主創新是自己走路，走自己的路，離不開大量的試錯和滴水穿石式的積累。因此，要成功地奪取一個制高點，既需要沖擊頂峰的那幾位英雄，更離不開他們身后的群眾。我們的政策選擇是：既重獎特殊貢獻者又以愛國主義、集體主義價值觀教育廣大群眾。問題在于我們的操作是否真正反映客觀實際。過去，我們曾經過分強調集體，言必稱“我們”，只有集體的署名，個體完全被化約掉了。現在，又出現了“贏家通吃”的傾向。做事的時候“一個好漢三個幫”，受獎時只看得見“一個好漢”。有的團隊在攻關時萬眾一心，受獎后有的“傷心”有的“離心”。我們喜歡用一種簡化的僵硬的模式來實行激勵，長期采用單向度的激勵，在激勵力度上不怕過頭，奉行“矯枉心須過正”的理念。據說楊振寧獲得諾貝爾獎后，他所在的學校獎給他一個專用的永久的停車位。我們過去沒有院士，現在有了，有的單位又搞過頭的激勵。激勵也是一種稀缺資源，我們也必須謀求總體最優的運用效果。在激勵成功者的時候勿忘為這項成功而被分配去試錯的人；在激勵“騎手”的時候別忽略了“汗馬”的貢獻；在激勵型號成果的時候不應當虧待為這項成果鋪路奠基的預研成果。從這個角度看問題，不到位的激勵或過了頭的激勵，都會產生自主創新的文化阻擾。

提高創新隊伍的人文素質，是增強自主創新能力的永恒主題。諸如愛國、敬業、開拓、進取、拼搏、堅毅、鉆研、創新、求實、嚴謹、團結、協作、遵紀、守法……都是成功創新不可或缺的文化元素。元素缺失或者結構失衡，都會導致不良的創新行為或者使創新活力衰退。人格境界高尚的創新者，他的動力源自內心的崇高追求，而不僅僅是外界的激勵。反之，有些沉溺于世俗功利的人，則往往守不住倫理底線，抄襲剽竊，弄虛作假，甚至干出違法的事來。最近，世界級“科學明星”韓國學者黃禹錫造假丑聞，中科院資深院士鄒承魯對我國科技界人治和腐敗的批評，都為我們敲響了警鐘。

（責任編輯：郝幸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