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老師送禮

吳相陽

馬老師是個語文老師，這些日子因為過度操勞，病倒住進了鎮醫院，這可急壞了他班上的孩子，特別是人稱“小不點兒”的劉曉。因為在他心里，馬老師既是老師，又像父親，自己好幾個學期的學雜費就是馬老師私下墊的，現在老師熬壞了身體、住了院，劉曉能不急嗎？

終于等到上午放學，劉曉盤算著要帶點稱心的禮品去看看老師，可帶什么好呢？他回到家，東摸摸、西看看，可家里實在窮得叮當響，沒有一樣東西能上眼呀。正在這時，奶奶手里攥著幾粒玉米，向后院走去，嘴里“咕咕”地疼愛地叫著，劉曉眼前一亮，有主意了。

趁著午休的時間，劉曉急匆匆到了醫院，誰知已有好幾個同學圍在了馬老師的床邊了。他們各自手里都提著花花綠綠的禮品—有的是鈣奶，有的是蜂王漿，他的同桌宋歡帶來的還是包裝精美的長白山人參。劉曉猶豫了一下，他想退出去等同學們走后再來看望老師，可是老師早看見了劉曉，他邊咳嗽邊招呼劉曉到身邊來。大家轉過身，這才發現“小不點兒”正背著手遠遠地站在門后。

劉曉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正不知所措，只聽宋歡說：“劉曉，沒帶東西你也別難為情，其實這些禮品是我們大家的共同心意，也代表你的心意。”

“我—”劉曉正囁嚅著想說點什么，大家忽然聽到“撲騰撲騰”的響動，只見劉曉從身后拿出一只破麻袋，小心地將袋口解開，一個小東西從里面撲棱了出來。

這下，大家都樂了，“劉曉，這不是一只花鴿子嗎？”可不是嗎，這小家伙又瘦又小，幾乎沒什么肉。劉曉蹲下身，愛撫地摸著這個小家伙說：“它不是鴿子，它是一只小公雞。”同學這才發現那小家伙昂著頭，頭上有紅紅的冠子。

劉曉不好意思地對老師說：“馬老師，我、我想把它送給你。”

馬老師正想說什么，宋歡已噘起嘴：“劉曉，現在啥年代，還送這玩意兒？再說這小公雞在病房里一撲騰，馬老師心里不更堵嗎？”

“這—”劉曉一時沒想到這一層，他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只是想老師身體瘦成這個樣，天又冷，吃這小公雞能活絡身體，好得快些……”

宋歡一愣，他盯了一眼小公雞：“這公雞仔營養是不錯，可就是太瘦了……”劉曉著急了，連忙爭辯說：“這不是公雞仔，它早都打鳴了。”

同學都笑了：這小公雞，才幾兩肉呀，還打鳴呢！劉曉呀劉曉，你家里窮是不假，可總不致連只肥公雞都拿不出來吧，這么小氣，就是同學的面子也不好看呀。劉曉似乎猜出了同學的心思，紅著臉不知說什么好。

正這時，只聽“喔喔—”小公雞給劉曉解圍似的打起鳴來。劉曉好不開心，疼愛地抱起小公雞，對大家說：“小花一天三鳴，這次是午間鳴，準著呢。”

馬老師被這一幕逗笑了：“這小家伙挺守時呢。”他愛憐地看著這些孩子們微笑著說：“它守時，你們可更要守時，下午上學的時間快到了，你們可不許遲到啊。”馬老師說著從懷里掏出了一只厚殼表看了看，“時間不早了，你們能來看老師，老師已經很開心了，但這些禮品老師可不能收。”

見老師把宋歡他們貴重的禮品都退了，劉曉慌忙躲過老師的目光，低下頭默默地抱著小公雞轉過身去。

“劉曉，你等一等。”

劉曉回過頭，見老師微笑著沖他招手。

“老師在這病房挺寂寞的，把你的小花留下來，陪陪老師吧。”

劉曉聽到這，激動得眼淚在眼眶里打轉轉，他小心地把小公雞遞到老師手上，“老師，小花挺乖的，在家里它就是我和奶奶的‘寵物雞，在這里我要讓它聽您的話—”劉曉輕輕拍了拍小公雞的翅膀，“小花，你可不許胡鬧，要乖乖聽老師的話，打鳴時不要聲音太高，別吵著老師—”

劉曉依依不舍地和老師告別后，就和同學一起走出了醫院。

幾天后，馬老師的病已基本痊愈了，一出院就回校給孩子們上課，可在課堂上，他一眼就看見劉曉的位子空著，這孩子從來不缺課呀，今天是怎么啦？馬老師一問同學才知道，原來這些天劉曉到校非常早，有時學校的大鐵門還沒開，他就來了。偏偏這些天逢上“倒春寒”，劉曉本來就穿得單薄，受了幾次風寒，竟發起高燒。馬老師聽后十分著急，上完當天的課就來到劉曉家。

劉曉的奶奶見有人來看孩子，就在矮塌塌的房門口叨咕著說：“咳，劉曉這孩子早上偏要起那么早，這下，可不惹著病了……”

馬老師拉著老奶奶的手：“老人家，孩子用功是好事，可也不能不顧身子，你一定要勸勸他。”

老人嘆息著說：“勸過多少回了，他就是不聽，每天不到四更就起床了。我說那空中還掛著月亮，他起早了。他卻說我年紀大了，哪能猜得準星星啥時亮、月亮啥時落……”

馬老師不解地問：“老奶奶，你猜那些是干嗎？把表上好不就知道啥時該起床了嗎？”

老奶奶正要說話，屋里的劉曉已聽出馬老師的聲音，他咳嗽著喊道：“馬老師，你快到屋里坐。奶奶，別說了，快給老師倒水喝，老師也有病，當心外面風涼。”

馬老師一進來，劉曉就看到老師手里的那只舊袋子，里面還有“撲撲”的響聲。劉曉馬上明白了，他不好意思地說：“老師，你—”馬老師把手中的袋子放下，將小公雞抱了出來，笑著說：“這些天，多虧你的小花，逗得人真開心，不然老師的病咋會好這么快呢？”老師愛惜地摸摸小公雞的羽毛，“其實，老師那天原本是要把所有的禮物都退掉的，可這只小公雞實在招人疼。老師也怕傷了你的自尊心，就多留了兩天。現在讓它回到主人身邊吧。”老師說著，把小公雞放到了地下，小公雞一落地，就快活地“咯咯”起來。

就在劉曉一句話也說不出的時候，老奶奶聽到了小公雞的聲音，顫巍巍地走進來，看到那只活蹦亂跳的小公雞，眼里竟閃出了淚花。老奶奶愛憐地說：“我的小花，這不是做夢吧？你不是走丟了嗎？怎么又回來了？每天，可都是靠你早上打鳴，叫劉曉上學去呢，你這一走丟，可讓孩子摸瞎啦！回來就好！回來了就好！”

馬老師聽到這，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重重地撞擊了一下。他撫摸著劉曉發燙的額頭說：“劉曉，這是真的嗎？”

劉曉見瞞不住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師，你對我這么好，你病了，我真不知道拿什么禮物看你好，所以，我就瞞著奶奶把家里唯一的小公雞帶走了。”

見老師的眼光落在窗臺上一只沒了蓋子的鬧鐘上，劉曉接著說：“其實，去年爸爸出門打工前，買過一個鬧鐘，后來奶奶掃窗臺時，不小心摔壞了。好在小花早上打鳴很準時，起床洗刷后趕到學校正好呢。這些天沒了小花，起早點也沒什么不好，快畢業了，正好在校門前默記點知識，偏巧就遇上了這次倒春寒……”

聽到這，馬老師的眼圈有點發紅，他從懷里取出了那塊厚殼表，遞到劉曉的面前說：“這塊表老師常常帶在身邊，你比老師更需要用它，我把它交給你，用它來幫你完成剩下的學業，好嗎？”

劉曉想擺手，可是馬老師已將表緊緊地按在他的手心。馬老師疼愛地說：“孩子，它能當鬧鐘用，鈴聲就是公雞的打鳴聲……”

也許那表正到了老師定時的時間，屋里頓時傳來那表響亮的鈴聲：“喔喔喔—”

聽到這逼真的響聲，握著帶有老師體溫的表，這個堅強的孩子終于忍不住流出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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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圖、插圖：安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