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公家人

梅　冰

小玉和村里的小文書強子好上了，這事兒小玉媽本來就不樂意，現(xiàn)在聽說強子因為筆頭子好、做事踏實，被調(diào)到鄉(xiāng)政府任文書了，她就更不樂意了，非逼著小玉跟強子分手。

小玉正和強子蜜里調(diào)油地好著，自然是不肯分，嘟著嘴說：“強子上進能干，哪點讓您看不上了？”小玉媽也不多解釋，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數(shù)落起來，說小玉爸老早走了，她日做老子夜做娘地把閨女拉扯大，現(xiàn)在兒大不由娘了，她還不如死掉算了，雖說這不是什么新鮮招數(shù)，可對小玉是特別管用，她趕緊用了緩兵之計，說：“我聽你的還不行嗎？不過，我想問幾個問題！”

小玉媽這才收了眼淚，點點頭說：“要問啥？”

小玉在媽身邊坐了下來，輕聲說：“媽，強子他抽煙、喝酒嗎？”媽摸不著頭腦，說：“這倒沒聽說過。”小玉又問：“媽，強子他賭博、花心嗎？”媽又答：“他敢！”小玉又問：“強子他不要上進嗎……”

小玉媽推了小玉一下，打斷了她的話：“閨女你打什么啞謎呢？有話直說！”小玉不緊不慢地說：“強子既然沒什么不好，媽您為什么非要拆散我們呢？”

小玉媽這回聽明白了，敢情閨女繞了這么大個圈子就是為了這句話哩，她當下臉一沉說：“反正我就是不同意你們的事，實話告訴你，不為別的，只為強子他現(xiàn)在是個公家人。”

小玉聽了這話更不明白了，問：“公家人怎么了？公家人吃人啊？”小玉媽搖搖頭說：“閨女你不知道，公家人是搭不得的，他們心貪著哩，你就是拿塊磚頭從他家門口走他也會拿出把菜刀磨兩下，貪心的人咋會一輩子對你好呢？咱還是找個老實靠得住的手藝人吧！”小玉聽了撇撇嘴，一副不屑的樣子，小玉媽見她聽不進自己的話，點點頭說：“丫頭你不信？好，回頭媽逮機會試給你看！”

這天，強子正在村東頭走著，小玉媽迎面走了過去，手里拎著個籃子，那籃子里也不知裝著什么，看上去很沉，小玉媽一副費力的樣子，看見強子便叫了聲：“強子，過來一下！”

強子老早就看到了小玉媽，但因為平時小玉媽見到他都是一副冷淡的樣子，他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前打招呼，聽小玉媽這么一喊，他忙沖上去，一把接過籃子，低頭一看，叫了起來：“這么沉？哇，全是大草魚！大媽，您買這么多草魚干什么？”

小玉媽說：“哪是我買的，是吳老頭在北蕩里抽干了一條溝捉的，溝里還有魚，他騰不出手把魚送回來，我正好路過，他這就讓我捎回來了，魚太多了，數(shù)都來不及數(shù)，強子，你就幫大媽把魚送到他家吧！”

強子找到了賣力的機會，開心地說了聲“好咧”，就拎著籃子大步流星地走了。

強子一走遠，就有一個人從一棵大樹后面轉(zhuǎn)了出來，這人正是小玉。小玉媽對小玉說：“閨女，你可親眼看見了，那魚你也數(shù)過了，是28條，等會兒你到吳老頭家，數(shù)數(shù)他家的魚，看少不少？公家人看到油水不撈一把？打死我也不相信。”

小玉嘴上說“我不信強子他會這樣”，可心里也犯起嘀咕來：強子你可千萬別讓我失望啊，否則，咱倆的事十有八九保不住了。

磨蹭了一會兒，小玉和她媽估計強子也該從吳老頭家走了，便來到了吳老頭家，一進堂屋就看到一大盆魚活蹦亂跳地在水里撲騰，小玉媽和吳老頭老婆扯著閑話，小玉假裝看魚，嘴里卻小聲數(shù)起來：“1、2、……”數(shù)著數(shù)著小玉忽然不吱聲了。小玉媽偷眼一看，卻見小玉臉色煞白，正咬著嘴唇數(shù)第二遍，數(shù)到最后突然就哭了起來，捂著臉向外直奔，把吳老頭老婆嚇了一大跳，這情景只有小玉媽心里明白，不用說肯定是魚少了。

小玉一路哭著一口氣奔到村西的強子家，一進門就聞到一陣撲鼻的香味，不錯，正是魚湯的香味！強子一見小玉來了，高興地說：“小玉，我正要找你哩，我媽今天買了兩條魚燒了湯，她讓我叫你來喝，說你最近好像有些瘦了……”

小玉二話不說，拉著強子大叫道：“你買了魚？你這個壞了良心的，跟我來！”

強子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小玉拉得跌跌撞撞的，想要問，卻見小玉氣得臉發(fā)白，哪里還敢說什么，只得個老老實實地跟她跑。

兩人一陣風似地跑到吳老頭家，小玉媽和吳老頭老婆還在扯著閑話，小玉一肚子氣，正要責問強子干的好事，剛想問，卻見媽向她偷偷直擺手，小玉便把話硬生生地咽下去，走到媽身邊，卻聽到媽緊張地小聲說：“閨女，弄岔了弄岔了，你剛才數(shù)魚時是不是少了兩條？剛才吳老頭老婆說了，魚倒進盆里的時候，有兩條蹦到外面去了，結(jié)果沒留神讓隔壁的大貍貓給拖走了。”

小玉愣住了，是正好少了兩條，可強子家里的魚又是怎么回事呢？她忽然想起什么，拉著強子回頭又奔。

強子可被她搞懵了，不知道小玉今天是怎么了，可又不敢問，只好又被小玉拉著手狂奔，不過說實話，拉著小玉軟綿綿的手倒很好受，他還真希望就這么一直拉著跑下去，倒也挺不錯。

回到強子家，魚湯更濃更香了，小玉一把掀開鍋蓋，白霧直涌上來，小玉再往鍋里仔細一瞧，嘿，是兩條黑魚，不是草魚！

小玉“哇”的一聲又哭了，邊哭邊一頭撲在強子懷里直掐他，邊哭還邊喊著：“早不燉，晚不燉，偏這會兒燉什么魚湯啊！”強子嚇得手忙腳亂的，但還是不知道這到底是咋回事。

這時，小玉媽走了進來，兩人連忙分開來，小玉媽看了一眼鍋里的黑魚，再瞟瞟傻乎乎愣在那里的強子，說道：“還不盛碗湯給——媽喝！”

(題圖、插圖：魏忠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