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火柴擦亮的房間里,玫瑰發出了叫喊。一根根尖銳的刺,掛著搖搖晃晃的光暈和香氣,逼退夜的冷寂,把暖色釘滿四面的墻。
這樣的聲音是以讓心旌亂搖。
當一片濕潤的羽毛在饑渴的皮膚上柔軟地拂過,告訴我,除了衷情迷醉,清醒的掙脫,是不是對生命構成了一種折磨?
玫瑰尖叫:誰的綻放交給誰都是一樣。
伸過來的手,牽著自己來到這里,誰又來帶走自己,把嗅到的芬芳運送到天堂?留下憾事上路的人,他們空洞的影子在地面上拖得很長。
今夜,誰又在別處.聽到了玫瑰的尖叫?
奔跑的廢墟
大樓倒下,瓦礫和碎磚在奔跑,在刺耳的噪音里,轉眼就不見了。
很少有人發現,就我無意中看到。
在你的注視下,它們一動不動;你眨一眨眼睛,位置上原來的形狀,已然走樣。
這些日子,這片廢墟,一直在這樣奔跑。只是在雨水經過的時候,才有出沒的雜草沿橫生的枝蔓.匆忙地把舊年的陳跡遮蓋。
我看到了,粗重的喘息聲里塵土飛揚;風中的呻吟痛在神經末梢;感傷的影子突然變老。
跟在廢墟后面,滿地亂石總在把我阻擋。不愿再讓我看見什么,看見了也不愿讓我再說。
跑遠的背影,散發著奇異的暗香……
盲
迅速遷徙的蝙蝠,又突然折斷方向,仿佛一個背影,打馬從時間后面消失。
秋天,誰用這樣的速度,偷運過冬的糧草?
始終無法丈量確切的距離,為什么,把愛送去給一個人,比泅渡一道海峽還要辛苦?
蝙蝠的身后,空氣破裂的聲音,已不能完全合攏。當天的某種遺憾,很難在睡眠中平靜。
這時,誰用順風而來的火焰,去接近內心的柴禾?終究會有光亮照射不到的角落,為什么,把心交付給一個人,比打通一道鐵門還要困惑?
好多人在蝙蝠的翅膀下匆忙行走;好多年后同樣的場景又循環出現;好多事用盡了力氣一次次還回到開頭——哦,好多呵……
難
如果一朵花飛起米的翅膀,帶著我離開地面,離開雨水和塵埃落下的低矮屋檐;如果天空裂開縫隙,泄漏了光的殘渣,這未曾出現的景象讓你們著迷——是的,這很難。
我很難把夢想畫成四平八穩的形狀。
為我擔憂吧:后面的生活,就像掛滿奇異果實的大樹,再也躲不開暗處擲來的亂石驚擾。
如果最后也不能打開的秘密,只能交由身邊的丘陵掩藏,要你們相信骨頭和礦石一定做到了守口如瓶;如果去夜空蒙上星星的眼睛,就能背誦萬年前千年后的承諾,為所有往事重續前緣——這很難,是的。
我很難讓沉默破開門窗散為新鮮的空氣。
慢
在這個鎖孔面前。我慢了下來。鑰匙遲疑。銹蝕的門一旦打開,我還有什么可以隱瞞?
殘留的少年情懷,就像是昨天用出的錢幣找回的零頭,沒給我留夠再次揮霍的曠達。
在那截老藤旁邊,我慢了下來。眼神遲疑。怕一次輕輕的咳嗽,驚落秋天滿身的黃葉。
積累的成年經驗,就像是懸崖邊的景色,一邊引人入勝,一邊暗中松動腳下的石頭,讓我早年落下的傷口驚怵。
慢。你抬頭看看天上,云下面盤旋的那只老鷹,隱忍的姿態有多么優雅。
痛
掩面離去的人,掉頭的一剎那,捂不住的淚從指縫跌落,地面波動開一圈圈震顫。
六月的河邊,倒下的梔子花,恍若撕裂心肺的帆影,飄掛在搖晃不定的桅尖。
拼湊一個摔碎的鏡子,裂紋布滿了每一輪月亮表面,涼風,先于中秋推門進入夜晚。
不敢憶起:倚著門框的母親,早年的那一聲嘆息,就像一根針沉落在無邊無際的黑暗。
拿不出可靠的體溫,暖和你的風燭殘年,真實的咳嗽,正遠離春暖花開。而來路已斷。而去路不遠。輝煌燃過的灰燼,只會比自然跌落的葉片還輕,比遺忘還要疲倦。
一串爬過窗口的牽牛花,看見了全部燈盞為什么失眠,至今誰也不能說出:想去的地方有沒有春天?
人們呵,還不知泫把自己的骨頭往哪里搬運。生硬的表情背后,早已是銹跡斑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