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寧波象山的“中國漁村”里,我被眼前的貝殼世界震住了。
這里掛滿了各式的扇貝串成的風鈴、吊籃,鋪滿了各式的小螺穿成的手鏈,擺放著高高低低的或紅或白的珊瑚樹,還有圓球形的海膽殼、蜘蛛螺、海星……眼前分明是一幅美麗的畫——一幅海天為背景,點綴著五彩的配件、貝殼,以白色為主色的畫。
我徜徉在這片貝殼林中,逛這些四面通風、大同小異的鋪子。海風吹來,貝殼風鈴撞擊出輕微的聲響——沒有玻璃風鈴的脆生,沒有竹子風鈴的清柔,更沒有金屬風鈴的生硬,這是什么樣的聲音呢?那樣淳厚,那樣質樸,只有骨質的風鈴敲擊才會發出這樣的聲音。
我看見許多螺殼,知名或不知名的。我早知道海螺會唱歌,還是忍不住握住一個大海螺輕輕放在耳邊,“嗚一嗚一”果然有聲音,換一個小的也是同樣的輕嗚聲。不知是大海的呼喚呢,還是它在唱大海的戀歌?我凝視這色彩斑斕色澤鮮亮的海螺一時躊躇無語。較之一邊討價的人們,我是安靜的游客;較之寡言的我,這些螺殼才是真正的緘默者。不知道它們會不會思考?它們曾經以這殼保護著自己柔弱的身軀,讓自己在天敵與浪潮的夾縫里慢慢長大,日益堅固,日漸美麗。如今這些空空的軀殼在這里靜默著,被展覽,被認購,被四面的游客帶到離海更遠的他鄉。它們離開大海的主要原因竟是它們自己美麗的軀殼。
我一直希望能在海灘拾到一枚貝殼——那是自然的賜予,也是一種緣分的見證。但是這個沙灘沒有,我不想買這些軀殼,盡管它們已經被加工或半加工成美麗的物件。
同行的女兒要買海星,紅的,藍的,黃的,多數是淺褐色的本色星星。注視著剛拿到手的小小的海星,女兒嘆道,海洋公園的海星好美哦,《海底總動員》里的海星好美哦。這讓我暗暗吃驚,小小的她的朦朧的意識里有一種和我一樣的感觸——生命,因為鮮活才美麗呀!而這些依然保持星星模樣的海星卻早已干硬如石!
但是它們還算是幸運的,相對于沙灘上零散的軀殼,相對于古城展廳里零碎的鯨骨,它們顯得完整而美麗。那些被巨浪粉碎、浪尖磨平的碎貝殼在細沙中時隱時現,展示的是海浪的力量。鯨魚的零碎骨骼所呈現的則是自然的滄桑——一根椎骨如一段枯木樁,如老灶前漆黑的矮圓凳,幾根魚肋骨或支或臥在幽暗的展廳,幾近于斑駁的枯枝、風化欲裂的石柱。院子里有條巨大的鯨魚,海一樣的藍,擺出一個僵硬的泳姿,大概這些魚骨是這條魚的一部分吧。
古城的最后一景是亞洲飛人柯受良紀念館。古城狹小昏暗,古韻十足的同時讓人感到陳腐。這個陳列著小黑子的遺物的展廳無疑是最寬敞、最現代的。同樣是雕塑,“耕海漁牧”里是泥塑的質樸的漁民,“煙館”里是塑像栩栩如生,音容笑貌宛如在眼前。展廳的錄像里一遍遍放著1997年他飛躍黃河壺口瀑布的情景,今天看來還是扣人心弦;墻上巨幅的布達拉宮和雄偉的長城,都曾在他的輪子下低下高傲的頭……
“失敗與成功的懸念,恰恰是一種樂趣”——我揣摩著柯先生的這句話頓有所悟,象山人民引以為豪的這位剛逝世的人物,是一個挑戰自我、挑戰極限的極普通、又極偉大的人物。我發現,最有價值的生命的軀殼是在這里,因為這里有個可貴的靈魂一一真實、廣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