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校招生制度性疾病的法律救治

我國現行高等教育的一些制度受到了猛烈的批評，有人以“高教體制疾病”概而括之。對此作法律思考，或有助于對癥下藥療傷治疾，有助于推進高教制度的優化改革。

舉國詬病的高等教育體制，首當其沖的是招生錄取制度，因為這一制度近乎“地無分東西南北，人無分男女老幼”地牽涉到了千家萬戶的眼前或長遠的利益；而且，在當今“唯有讀書高”風行鼎盛的中國，幾乎被看成了根本的利益。為求“利益最大化”，每年總有一群人如同候鳥飛南遷北，成了“高考移民”。但是，2005年10月中旬，教育部辦公廳和公安部辦公廳發出了《關于做好普通高校招生全國統一考試考生報名資格審查工作的通知》，要求嚴厲打擊“高考移民”，“高考移民”一經查實，取消其考試或錄取資格，已經入學的應取消其學籍。這對“高考移民”無疑是致命的打擊。

為什么會出現“高考移民”？根本原因在于目前全國高考錄取分數線不統一，即使采用相同試卷的各省區，高考錄取分數線依然相差懸殊，有的相差100分到200分。海南考生李洋高考成績達到897分，在海南高考中拔得頭籌，但因為是湖北人，受政策限制，做碎了晝思夜想的“清華夢”。雖然他最終得以就讀香港高校，并獲得44萬港元的“狀元獎學金”，但是像李洋這么幸運的畢竟只有一個，其他的“高考移民”就只有“引頸受戮”之命了。因此，教育、公安兩部辦公廳聯合發出的《通知》，立即在網上遭到了質疑。

我認為，這些質疑是中國社會進步的反映，是中國公民法律意識增強和權利觀念提高的表現。

這種質疑的聲音在計劃經濟體制下不可能聽到，所以，可以看成是市場經濟發展的一種回聲；在權力高度集中的體制下也不可能聽到，所以，無疑是社會環境寬松、政治民主進步的反映。

對這種質疑聲可以有兩種態度和對策：一是充耳不聞，不予理睬；一是高度重視，速予改進。只有高度重視并速予改進，才是符合憲法與法律的要求的。

質疑高校招生錄取制度并詬病《通知》者認為：“高考既然是全國范圍內的統一考試，就應該讓考生們在全國范圍內公平競爭，而不應該變成省、市、區范圍內的競爭。各地高考錄取分數線的不統一，使得考生的命運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他出生在哪個地區以及父母是誰，錄取分數線的不公平實際上造成了考生的不平等。如果全國高考錄取分數線不能統一，那么高考的公平性與公正性就必然讓人產生懷疑，‘高考移民’現象便不可能因為封堵、打擊而銷聲匿跡。有專家說：‘高考移民’的增加凸顯的決不僅僅是一種現行體制的弊端，而是對教育平等權的公然踐踏。”

這還沒有完全說到法律的點子上。我認為，現行高校招生錄取制度至少在以下幾點可以說是違反憲法規定的。

其一，憲法第四十六條第二款規定：“國家培養青年、少年、兒童在品德、智力、體質等方面全面發展。”憲法規定的“受教育的權利”是賦予全體“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的；國家對人的“全面發展”的“培養”職責，按憲法規定是普及全體“青年、少年、兒童”的。這里決無地域條件的前提，決不能按地域的不同而區別對待；否則，就違反了憲法第四十六條的規定。

其二，憲法第四十八條第一款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婦女在政治的、經濟的、文化的、社會的和家庭的生活等各方面享有同男子平等的權利。”該規定雖然強調的是婦女與男子的平等權利，但是所有青少年包括全體考生非男即女、非女即男，因此，該款規定的立法精神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全體公民“在政治的、經濟的、文化的、社會的……各方面”，都享有“平等的權利”。以地域劃分出不同的高考錄取分數線，等于是對這種“平等的權利”的蔑視。

其三，憲法第三十三條第二款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這里說的是“公民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這一規定首見于“五四憲法”，而在“七五憲法”中因“四人幫”作祟而被取消。“八二憲法”之重新載入，不僅是與林彪、“四人幫”集團殊死斗爭的勝利成果，也是對新民主主義革命中長期浴血斗爭成果的再次肯定。一切違反“公民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的憲法規定的具體舉措，都應被提高到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試金石上去考察并鑒定其是否得當。

其四，憲法第三十三條第三款規定：“國家尊重和保護人權。”這是2004年3月14日十屆全國人大二次會議對原憲法的最重大的修正與補充規定，被看成是中國憲政與民主政治建設的重大里程碑。“對教育平等權的公然踐踏”，說到底也應該說是對“國家尊重和保障”的公民“人權”的違反。

綜上所述，制定高校招生錄取制度政策的責任攸關者可以說是缺乏憲法意識的。

但是，與之有關系者很可能笑容可掬地毫不在意于我們的告誡，而我們也一定是束手無策。這從政協委員、人大代表連年呼吁、反復訴求而毫無結果即可見一斑。

有鑒于此，我們不能不深長思之。

早就有外國學者指出，中國的憲法制定得很好；如果都能實現，可謂世界上少有的完美憲法了。我國憲法總共有18條規定了公民權利的大類，有的大類，如第三十五條的規定可概括為“民主權利”。這些范圍大大小小的權利，有的已被法律法規細化并有更具體的法律條文來保證公民權利的實現，但也有不少并沒有被細化或得到具體的法律保障。與許多歐美國家的憲法規定相比，我國憲法規定的公民權利基本屬于“肯定式”、賦予式的；而歐美國家的憲法所規定的公民權利則為“否定式”的，即：把一系列公民權利當作“天賦人權”，進而規定接受了公民權利讓與的國家、政府及其工作人員，如果不能保證公民權利的實現，所應受到的法律懲罰。

因此，要救治諸如高校招生錄取制度之弊病，不僅要提高到是否遵行憲法的高度來認識，而且要思考我國法制的幾個重要缺陷，即法律責任不明晰、不具體或者缺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