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象世界的旅游體驗：旅游世界與生活世界

(1．東北財經大學旅游與酒店管理學院，遼 寧 大連116025；2．渤海大學旅游學院，遼寧錦州121013)

[摘要]本文從基礎理論研究的角度探討了旅游現象研究的幾個基本范疇。作者認為，旅游現象是一種紛繁復雜的社會經濟現象，而構成這種復雜現象的內核的元素就是旅游體驗。這種旅游體驗過程是一個有一定自組織能力的連續系統。它由一個個富有特色和專門意義的情境串聯組合而成，這些情境則共同構成了一個有別于人們日常生活世界的另類行為環境：旅游世界。通過對旅游世界結構性要素的分析和描述，本文構建了一個理解旅游現象的新的視角，而這種視角的哲學淵源來自現象學方法。

[關鍵詞]旅游體驗；旅游世界；旅游情境；現象學方法

[中圖分類號]F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5006(2006)04—0013—06

對于旅游，根據常識，我們都已經建立了一些最基本的概念性的認知，其中包括：盡管旅游者出行的具體目的可能不同(但筆者總是認為，在最概要或最基本的層次上，我們將要談論的所有旅游者的目的都是為了尋求愉悅，參見第17頁注釋①)，但有一點是相同的，旅游者總是到異地去，并且之后還會回來；旅游者花掉的不僅有金錢，更重要的，他還要花掉一個整塊兒的時間，而這個時間與他平時的工作時間不一樣，我們通常稱它作余暇。由于這幾個非常明顯的特征，就可能會使旅游者在旅游過程中所表現的行為及其意義大異于日常生活環境。而恰恰是這種可能性，成了我們今天要深入探討旅游體驗的學術動力所在。

為了使這種探討建立在牢靠的邏輯框架的基礎上，首先我們就需要面對這樣一個問題：將旅游現象與日常生活現象作某種區隔，以便凸顯旅游的特征，使我們得以揭露旅游、旅游體驗的規律。筆者以為，目前我們可以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先建立幾個基本概念：生活世界、旅游世界、旅游情境和旅游體驗(關于后兩個范疇，筆者將另文闡述)。

一、模型的構建：旅游世界與生活世界

我們把生活世界理解為潛在旅游者日常所居的世界。它包含了構成潛在旅游者日常生活的所有事件的總和，但唯獨不包含(或充其量僅僅局部地包含或重疊于)旅游世界的事件。因為在這里，我們不得不先行假定，旅游是不同于日常生活的一種經驗過程。盡管我們知道，在一個人的生活世界當中，在個體所經驗的各種事件當中，比旅游更具有“異常”性質的事件可能(或肯定)還有，但由于它們已經不是我們所關注的對象，因此，我們有理由把它們統合到其他更為主流的日常事件當中，并且可以忽略其獨特的、但并不相關的意義。這樣一種處理，使我們得到一個常規性的生活世界的概念，它由日常的工作、學習、生活和一些偶然事件所構成，這些事件的集合可能形成的對人的情感的影響，比如無聊、厭惡、羞愧、挫折和悲哀等，在很大程度上可能構成了旅游的動力。

由此，我們可以推知，旅游世界將是不同于日常生活世界的一個嶄新世界。從表面上看，它在兩個維度上展示了一種與日常生活世界存在某種張力關系的對立。首先，在空間上，旅游世界總是生活世界的一種暫時的隔離，先是離開它，然后再回歸它；在這個背離和回歸的過程中，旅游者發生了變化。其次，在時間上，旅游者在異地所度過的時間，相對于(日常)生活世界所擁有的完整(甚至圓滿)的時間而言，將是永久性的逸出或漏損。姐果人的全部生存意義由(日常)生活世界所給定的話，這就更是一種完全意義上的逸出或漏損。幸好，現實不是這樣。人們不把旅游看作是純粹的消磨時間(killingtime)，而是借助旅游發現意義。這樣，漏出于生活世界的這段時間，就具有了本體的和發現的意義。

這種本體的證明和發現的實現，借助的是旅游體驗的過程。旅游體驗既是一個心理過程，也是一個物理過程；既是一個時間現象，也是一個空間現象；既是一個個體行為，也是一種社會行為。旅游體驗發生在旅游世界當中，因此，它以旅游世界的邊界為邊界。而就其自身而言，它在經過一個物理的時間和空間變換之后，為體驗主體帶來的是心理上的變化。這種變化在某種程度上和某些方面，是預先期望的；但在某種程度上和某些方面，又可能是意外的獲得。但不管怎樣，在旅游體驗過程中，旅游者個體都是一直在整體地把握著這個體驗過程，其途徑主要是通過努力實現事先建立起來的期望，或者通過積極調整體驗過程而迎合原有期望最基本層面的要求，抑或是通過積極地營造并串聯各個典型旅游行為發生的情境，最終實現旅游的目的。因此，在這個過程中，旅游者的主觀能動性表現得十分突出，他也絕不會以物理的目光將旅游體驗的客體肢解成破碎的斷片，因為那不是旅游的目的所在，也不是旅游的意義所在(可參考筆者在《旅游學刊》2005年第4期上的筆談)。

在這個基本點上，旅游體驗過程就是一個有一定自組織能力的連續系統。它將由一個個富有特色和專門意義的情境串聯組合而成，旅游者的行為取向，在極大程度上受這些情境的影響，因此，要預測旅游者的行為，也就必然要先了解旅游者所處的具體情境。

根據這樣一個思路，我們將生活世界、旅游世界、旅游體驗、旅游情境這些基本范疇統一起來，構建一個可以解釋旅游世界內部過程和結構的相互關聯的話語體系。它們彼此之間的關系，可以用圖形加以表示(見圖1)。

接下來需要我們做的，是在更深的層次上去認識這兩個世界的構成和特征。

二、生活世界中的自然態度與主體間性

從我們行事的方向和規則來看，我們的日常生活是依從于一個社會網絡關系的種種制度性的約束而展開的，即使個別人的個別行動可能有與這種約束相歧異之處，但最終也掙脫不了文明所塑造的基本樊籬。我們每天的有目的的生活，構造了一個我們并不了解其目的的生活世界。在這個生活世界當中，人類自身經受著由文明的外界和自然的外界所施與的影響，也體驗著作為主體的自我所遭遇的磨難和焦慮。人被包裹在一個情緒場當中，經受著快樂的洗禮和焦慮的煎熬。

提出生活世界這樣的概念，或者說，將生活世界直接作為研究對象，就其意義而言，來自現象學的世界觀。胡塞爾斷言，生活世界將會產生出一種研究行動中的意向性的特別明顯的線索。為了發現生活世界及其結構，某種特殊的初步的還原，對于科學的懸擱，是不可缺少的^①。這種還原一定會把我們從生活世界的結構帶回到隱蔽的意向性功能，然后，這些功能的發現就是我們能夠去追尋生活世界所特有的特征和以它們為基礎的其他客觀性的構成。

胡塞爾在界定生活世界(Iebensweh)的時候，把生活世界等同于“生動的經驗世界”，認為生活世界不同于日常生活。生活世界是一個無目的的結構，而日常生活卻離不開目的的驅使。我們任何的實踐世界都不同于生活世界，它們一方面以無目的性的生活世界為前提和基礎，另一方面又參與構成了這個生活世界。由此，胡塞爾得出了生活世界具有超驗性的結論。在圖1中，我們用圓形和磚塊圖案，分別表達了生活世界的五目的性和結構性。

顯然，這個生活世界不是客觀科學或宇宙論意義上的世界，這是作為生活著的主體從其特殊的觀點(不管怎樣被歪曲)所體驗到的世界，因此，顯然是

① 還原和懸隔都是胡塞爾現象學中的重要概念。懸隔是還原的否定性含義。胡塞爾在《邏輯研究》中首次提到了還原這個概念，從否定的意義上說，它是對一切與超越物(即不是內在所予之物)有關的判斷的懸隔。參閱泰奧多·德布爾著，李河譯：《胡塞爾思想的發展》，三聯書店，1995年版，第301頁。

主觀的和相對的世界。對于研究者來說，很重要的一點，是要把這種生活世界看作是一種定向的世界，它的中心是有人稱代詞標志的體驗著的“自我”。世界是圍繞著自我這個“極”并按照諸如“近的”和“遠的”、“家鄉”和“異國”這樣一些特殊的形式構成的。它的空間的參照框架被體驗為固定不變的，而這與哥白尼宇宙的科學構想是相反的^[1]。

胡塞爾的這個生活世界的構想鼓舞了很多后來者在這個基礎上對生活現象進行觀察和研究。現象學社會學的代表人物舒茨在使用胡塞爾的“生活世界”時，仍然認為生活世界作為一個文化世界，是日常人們所作所為的基礎，但他放棄了生活世界的超驗性這一觀念。因此，舒茨認為生活世界是“包含人所牽連的種種日常事務的總和”^[2]。在舒茨對生活世界的分析中，生活世界是與自然態度和主體間性兩個概念緊密聯系在一起的。他認為，處于生活世界中的人，其基本特點就是自然態度。自然態度的存在，使人們認為生活世界是不言自明的現實，所以，抱有自然態度的普通人會想當然地接受生活世界。對于普通人來說，生活世界是毋庸置疑的，至少許多時候是不可置疑的，它從未成為一個“問題”，引起普通人的注意；相反，普通人的任何社會行動，對世俗“問題”的任何考慮，卻都是以這個不言自明的生活世界為前提的。正是在這個意義上，舒茨指出，人們的自然態度使生活世界這個“我信的世界”變成了“我們的世界”。生活世界經過我們的行動有所構成之后，逐步外化成為相對于我們而存在的一個世界，普通人的行動再轉而以這種生活世界為基礎。

普通人的社會行動之所以會以生活世界為基礎，是因為社會行動就意味著和他人打交道，而生活世界正是我與他人的任何社會交往的前提。在日常生活中，盡管每個人在空間和時間上都占據了獨一無二的位置，從而具有時間上和空間上的獨特視角，但生活世界卻使我們相信，不同的視角是可以互換的。我可以設身處地地站在你的立場上考慮問題，因為在生活世界中，根本的公理就是他人和我一樣：我們每個人都在這同一個世界中出生，都在父母和其他成人的教導下由兒童成長為正式社會成員，都學習一種語言，都與同伴進行各種交往。正因為如此，我們關于這個世界的日常知識也就具有了“主體間性”，即社會成員對這個世界有著同樣的認識，我們常常可以推膝及人地去思考問題。由于社會成員的行為都建立在這種自然態度和主體間性的基礎上，生活世界當中的行動者就能夠彼此理解行動的意義，從而也就可以比較輕松地應付日常生活當中的事務。因此，在舒茨看來，這個生活世界區別于一般人(尤其是自然科學家)所認為的那種外部世界，原因恰恰就在于，生活世界當中的一切都充滿了社會成員所賦予的意義。這種意義對于社會成員自身的重要性不言自明。不能正確理解它，就難以適當地對它做出反應。而人們只有在某些特殊的場合下，通常只有在通覽過日常生活的各種成份和各種存在形式之后，才會對這個世界的本質特征或真實含義做出嚴肅的解釋。舒茨進一步提出，如果說把握行動者的主觀意義對于理解不以交往為目的的行動來說已經是至關重要的話，那么，對于理解以交往為目的的行動——交往是人類社會化過程的必要途徑——來說，把握行動者的主觀意義則就是必不可少的了^[3]。

由此，我們可以得出一個清晰的結論：如果我們構造一個日常生活世界模型，那么，在這個世界中，意義的存在無不基于行動者(agent)的主觀意圖，行動者的行為受制于其自身的主觀特性和環境變量的綜合影響。要想真正理解一個人行動的意義，一定要首先理解行動者的動機或主觀意圖。由于共同存在于生活世界中的個體成員抱有某種自然態度，以及他們之間存在的主體間性，就使這種理解成為可能。通過這種理解，或者說，只有通過這種理解，我們才可以在整體上把握行動的意義，而這一點，恰是現象學的精髓。

那么，日常生活世界與旅游世界是怎樣聯系起來的呢?或者從相反的角度來說，二者又是怎樣不同的呢?

三、逸出并獨立于生活世界的旅游世界

根據前面的討論我們已經知道，在胡塞爾和舒茨那里，他們都是將生活世界定義為與人相聯系的一切活動現象的總和。或者說，生活世界是“一個人在其自己所居住的世界的各種直接參與活動的總和”^[4]。這個生活世界的主體同時也包含著空間體驗、地點體驗、現象體驗和審美體驗(自然的和文化的)。這個基本含義主要表現在理解生活世界的現象學方法：一種對意義的整體把握。為此，我們對胡塞爾的生活世界做了小小的、僅僅表現在外延上的修正，那就是，我們所指的生活世界，是專指相對于旅游世界的日常生活世界。也可以這樣來理解：如果我們依然要保留胡塞爾等人的生活世界的概念內涵和外延的話，那么，為了我們的目的，我們可以把這個世界分割成兩個：日常生活世界和旅游世界。這樣，如果從旅游的角度來看待生活世界，那么，可以將生活世界理解成由日常生活世界和旅游世界共同組成的一個時空連續體^①。但為了方便起見，我們不妨就用生活世界這個詞匯來代替日常生活世界。因此，在我們的探討過程中，日常生活世界(以后簡稱為生活世界)是且僅僅是旅游世界的相對。

從旅游的角度來重新審視日常生活世界，它將是什么樣子的呢?克瑞潘道夫(Krippendoff，1986)曾用這樣的詞語來概括日常生活的內容：垃圾，噪聲，工作，忙亂，學校，勤奮，污染，所有這些詞匯，都是日常生活當中司空見慣的。這些詞匯所傳達的情感色彩，也往往是灰暗的、沉悶的、憂郁的和枯燥乏味的^[5]。我們之所以能夠禁受得住漫長的日常生活中的這一切，原因在于我們夢想中還懷有一個假期，還懷有一個到遠方旅行的承諾。旅游的作用，就仿佛一個美麗的點綴，是灰暗的日常生活中的亮點。它意味著康復，意味著新生。只有經過這樣的旅行，我們的存在才能得到證明。我們為了這個假期而工作，而假期才使我們能夠工作。當我們對日常生活世界懷有如此的認識時，旅游世界就翩然而至了。

不難想象，旅游的過程是一個時空交錯的有意義的過程。對于任何一個人來說，如果他的目的清晰地呈現為就是要在這樣一個時空當中度過這樣一個過程，那么，這個過程就具有一個非常完備的結構。旅游作為一個表面上具有開放性和結構張力的行為，實際上它卻在構筑一個相對封閉的世界：展開來，就是人們生活世界的延伸；掩閉上，就是一個與日常生活迥異的世界。我們現在已經可以把這個相對封閉并具有自己特色的現象空間稱之為旅游世界了，它是一個完整的系統，有著獨特的結構。這是一個特殊的世界，在這個世界當中發生的旅游現象，是一種不同于日常生活的現象。作為旅游者，他是在一個許多方面都與生活世界不相符合的特殊世界中生活著、思考著、感覺著、運動著和行動著。因此，在生活世界當中所形成的生活經驗以及由這些經驗所提出的問題，在旅游者所經歷或處在的這個特殊世界當中，或者不存在，或者改變了性質或形式，或者改變了強度和方向，因為旅游者的根本動機和表象系統使他們對這些問題產生了新的價值判斷標準。

尤瑞(Urry，2000)在分析吸引旅游者目光的各種要素時，曾對旅游的特征進行了歸納。概括起來有如下幾點”^[6]：

(1)旅游是一種休閑行為，它的存在以那種與之相對的、被迫的、有組織的工作為前提。借助于它，我們可以發現，工作與休閑在“現代”社會是如何被組織成兩種分離的、不同的社會實踐領域。

(2)在旅游過程中，人們向各種目的地的移動，以及在其中的逗留，引發了各種旅游關系。這自然要包括空間的變換和時間的流轉，前者就是旅行過程，而后者則是在一個新地方或各地逗留所經歷的時間。

(3)旅行的目的地是旅游者日常居住和工作的環境之外的地方。在這種地方的逗留，性質上總是短期的和暫時的，用不了多長時間，旅游者“回家”的心情就非常明顯了。

(4)為旅游者目光所及的這些地點，并非直接出自工作的目的，相反，它們提供的是與工作(有報酬的或無報酬的)截然不同的東西。

(5)在現代社會，很大一部分人都投身于這種旅游活動，所以，就出現了一些新型的社會供給條件，以便迎合旅游者那種具有大眾特性的目光(與以往那種個別的“旅行家”的目光有所不同)。

(6)各種被選定以迎合旅游者目光的地方，都是一些能極大地滿足人們愉悅期望的地方，這種滿足可能要借助于某種“白日夢”或“狂想”的途徑來實現。而這種愉悅期望的構建和維持，一般要借助于各種非旅游的活動，比如電影、電視、文學、雜志、錄音帶和錄影帶等，恰恰是這些媒介，建構并強化了旅游者的目光。

(7)旅游者的目光一般是指向那些使城鄉風景不同于日常體驗的特征上去。旅游者關注這些方面，是因為這些方面被從日常意義當中提煉出來了。觀賞這樣的旅游景觀，通常包含著不同形式的社會類型化過程。人們流連于這些景觀，而接下來這些景觀通常會以照片、明信片、電影和模型的形式被記錄或體現出來。這些紀念品形式又會使得旅游者的目光被反復地喚起和體驗。

(8)旅游者的目光是借助符號建構起來的，而旅游充斥著符號的采集過程。當旅游者在巴黎看到兩個人當街接吻的時候，他們的目光所捕獲的可能是“無時不浪漫的巴黎”；當他們看到英格蘭的一個小村莊的時候，他們的目光體會到的是“真實的老英格蘭”。

(9)有一大批旅游專業技術人員開始涌現，他們試圖創造一些全新的、能愉悅旅游者目光的觀賞對象，而每一個這樣的觀賞物通常都被安置在一個復雜而多變的景觀層次框架當中。

瞧，尤瑞的描述，幾乎給我們提供了一個有關旅游世界構成要素的完整菜單。從時間和空間的角度來說，這個世界有一個明確的起點，也有一個可期望的終點或回歸點。它的起點是旅游者動身旅行的時間和地點，而它的回歸點則是在時間上延遲了的同一個空間位置。由這個起點和終點所包裹的完整的時空連續體，構成了旅游世界的外殼，它為旅游世界的豐富性、獨特性、獨立性和新奇性提供了存在的憑借。正是這個相對的外殼的存在，旅游世界才不同于生活世界，具有了令人向往的品質。如果對各種旅游現象進行更一般的分析，我們可以很清晰地得出，旅游世界其實是由以下幾個基本要素和內容構成的：

(1)作為外殼的旅游時空關系。旅游是在一定的時空條件下進行的，這既是一種約束，也是一個條件。在通常情況下，這種時空框架的特點展示為暫時和異地這兩個基本特性。對于旅游者而言，他的旅游過程的發生、持續和終結，不可能脫離這個時空框架；對于旅游目的地而言，它所承受的任何影響、遭受的任何牽連，以及它主動和被動地接受的任何來自旅游力量的推動，都和這個時空框架保有關系，有些就直接發生在這個時空框架當中。

(2)作為旅游發生的外部動因而存在的旅游吸引物系統。旅游是一種有清晰目的和明確意義的活動。這種目的和意義是由旅游者(嚴格說來，是潛在旅游者)的需要和動機所決定的，而這種目的和意義的實現，離不開作為旅游發生的外部動因的旅游吸引物系統的存在。在這個系統中，各種要素外在地服務于旅游者，有的是沒有被旅游產業開發利用的旅游對象物，如旅游資源；有的是經由旅游產業所開發的旅游對象物，如旅游產品①。這些因素外在于旅游者而存在，構成了旅游世界當中包裹于旅游時空關系之下的基本旅游元素。

(3)作為旅游發生的主導因素的旅游者。旅游只對于或首先對于旅游者有意義，或者說，是旅游者賦予旅游以意義②。旅游的發生，一定是潛在旅游者主動追求的結果，因此，旅游者就成了旅游活動的主導者、設計者、履行者和實現者。在整個旅游世界當中，旅游者的需要以及這種需要的滿足，構成了制約旅游世界內部要素的相互關系以及旅游活動發展方向和模式的基本動力，也是引發和解除各種旅游矛盾的主導方面。沒有旅游者，就無所謂旅游，無所謂旅游世界，無所謂旅游體驗，也無所謂旅游情境。從這一點看，旅游者是旅游世界的主角。旅游世界的根本意義或價值，在于滿足個體旅游者的需要，而這種需要的滿足程度，又帶有很大的主觀性。

(4)作為關系存在的旅游者與他人的互動。在旅游世界當中，旅游者與他人的互動，構成了旅游世界最主要的人文現象。這些互動有的表現為旅游目的的既定依托，有的表現為旅游過程的偶然嵌入，有的則屬于契約性的交易關系。所有這些互動，構成了復雜的旅游交往關系，包括旅游者與東道主的互動關系，旅游者之間的互動關系，旅游者與旅游經營商之間的互動關系。這些關系仿佛是一張網，既羅織了旅游的社會網絡，也孕育了旅游行動的情境，因此，這種關系也就成了制約旅游體驗質量的基本參照甚或表現框架。在這種交往過程中，旅游世界呈現的面貌是令人驚異而復雜的。要想理解這種關系的實質，需要深入到旅游情境當中，并且洞悉旅游者的旅游動機或意圖。

(5)作為支持旅游發生的媒介性因素。在旅游過程中，存在著一些媒介性的因素。由于這些因素的存在，旅游過程才會得以順利展開并形成意義、提高品質，它們是構成旅游工具性實現途徑、使旅游過程更為方便的各種基礎性或接待性的設施和機構。在現代社會的旅游實踐當中，這些媒介性因素主要表現為旅游產業和部門以及延伸的其他相關部門，包括交通通訊業、餐館飯店業、購物品經營業和旅行社業等。旅游者在旅游目的地的一系列活動，都在利用作為媒介的旅游產業來促成和提升自己的旅游體驗。

(6)作為形成和傳達旅游意義的符號性因素。在旅游體驗過程中，對于旅游主體(旅游者)來說，意義的獲得或形成，要借助于旅游體驗過程中存在的一些基本的象征性工具來實現。這些基本工具帶有符號的性質，它們仿佛是旅游世界的質素，與旅游主體、旅游客體以及旅游媒體一道附麗于這三種要素之上，不斷地推出一個個具體的旅游情境，從而建構著旅游世界，也展示和形成了旅游的意義。通常，這些符號性因素都具有某種象征意義，充當著能指的角色，它們在建構旅游世界的過程中就像是在具體時空條件下搭建旅游體驗的舞臺，展現旅游體驗的道具，控制旅游體驗的節奏，使旅游者既能冷眼旁觀也能移情表演。這樣組織起來的一個個旅游情境，在很大程度上具有舞臺或劇場的性質。正是這些符號性因素，成了旅游世界當中最豐富的內容，構成了旅游體驗的基本成分。積極主動地面對這些符號性因素并正確地解讀它們，是達成旅游體驗之意義的關鍵。

經過這樣一個拆解和剖析過程，我們看到，旅游世界是一個有著復雜結構的世界。在這個世界當中生活著的主角，往往是社會的寵兒。盡管在旅游世界當中同樣存在著自然態度和主體間性，但是，由于這個世界同生活世界有著種種功能上的不同，因此，這個世界實際上是生活世界的一種逸出，同時，它也具有相對獨立的意義。

從這個模型可以看出，當前旅游基礎理論研究的領域和方法，實際上有著巨大的拓展空間。旅游世界的豐富性，不僅僅對旅游者，而且對于旅游的研究者，都有著巨大的魅力!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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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John Urry．The Tourist Gaze：Leisure and Travel in Contemporary Societies[M]．SAGE Publications，2000．2—3．

① 其實，在人生當中，不僅僅旅游是對日常生活世界的一種逸出或違反。但在我們以探討旅游體驗為主的問題當中，其他各種與日常生活世界的特征不同的行為在此都可以略而不論。這等于我們假定，在生活世界中，主要就是由兩部分構成的：日常生活世界和旅游世界。

① 在這里，作者所采用的觀點，是在拙著《基礎旅游學》(中國旅游出版社，2004年第二版)中所堅持的觀點。參見該書有關章節。

② 關于這一點，很多人都忽略了，由此所造成的所謂旅游資源可以移動的命題，使得很多人陷入了不可教化的境地。如果這些人的視界當中有那么一點點現象學的影子，這個糾纏不清的問題早已經迎刃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