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與她分別,看她站在立交橋下徘徊尋覓著回家的車,我一臉茫然的不知所措。后來,她伸手向我比畫出一個數字——52,然后就往東南角的車站走去,我緊隨其后,想說些什么又開不了口,只麻木地向公交車的背影揮了揮手。回過神來,眼前是一排整齊的公交站牌,52路——通往她回家的公車。
現在回想,那第一次與她分別,可能也是惟一一次讓她獨自坐52路回家。此后,52路上擁擠的人群里就經常多了一個我的影子,52路成了我們見面和送她回家固定的交通工具。認識她之后,來京工作3年多的我才首次用上了公交月票,以至于單位同事都納悶地問我:“郭子,不會吧,從一墻之隔的職工宿舍到辦公樓走不了5分鐘吧,怎么還用月票坐公車啊!”
在北京經常坐公車的人都知道,坐52路車(其實應該是站52路車)是需要很大勇氣的。除了始發站,上車就有座位幾乎是千年等一回的夢想;上下班的時候,更是一上車人就被擠成了照片;夏天車廂里的臭汗加香水味,讓人一陣陣作嘔;冬天的車廂扶手永遠都像冰錐般冰冷。可是人就是這么奇怪,感覺來了的時候,其它的都變得無所謂了,送她回家,我風雨無阻。
7月15日,是我們相識的第99天,我送她99朵紅玫瑰,她送我“酒石酒”(很有創意地在兩瓶精致的美酒中間掛著石頭記的彩石,取諧音“九十九”)來彼此紀念。吃過晚飯,我送她回家,我們同往常一樣等候熟悉的52路車,沒想到,老天特別照顧我們,竟然有兩個座位。她一手捧著玫瑰,一手挽住我的胳膊,依偎著我的肩膀,臉上洋溢著甜蜜,儼然一個幸福的小女人。52路沒開出幾站,車廂里就擠滿了人,大捧玫瑰引來了眾人的目光,我們則漲紅了臉不好意思地望著車窗外。一個可愛的孩子不停追問我:“叔叔,這是多少枝花啊?”“你自己數數吧。”沒想到,孩子倒真的數了起來,到站下車時,我高舉著花下車,他還在后面喊著沒數完。想到車廂那孩子的較真勁兒,我倆“哈哈”大笑起來,拉著手往家跑。那一刻,給我們一雙翅膀,我們就能雙雙飛,追上前方的52路,告訴孩子想要的答案。
我和她吵架那次,也是帶著滿肚子的怒氣坐52路與她見面的。車上想好了一肚子的“毒言惡語”,準備將她徹底打擊的時候,看到她一瘸一拐地從過街天橋上蹣跚下來,我的心一陣刺痛,所有剛才打好的腹稿變成了心疼的問候,迎上前抱著她,她撲進了我懷里抹眼淚。最后,還是買了兩串糖葫蘆才止住了眼淚。我像美國大片《拯救大兵瑞恩》一樣攙扶著她追上52路時,才發現她哭腫的眼睛已經跟兩個膝蓋紅紫的摔痕一樣大了。我指著她的膝蓋說:“你就跟52路車一樣了,這是兩個大燈。”又指了指她的眼睛,“這是左右轉向燈。”她破涕為笑,眨著左眼睛,嘴里還“嘟嘟”地叫著:“前方路口車輛左轉彎,請注意扶好站穩……”
我帶她回家鄉看望我的父母。從她家坐52路去北京站的路上,她告訴我家里快要搬遷了,過了春節可能就不能再坐52路回家了。我們就一起回味曾經發生在52路上的故事,甚至上了火車還在一起談論52路換了幾種車型,買了多少次月票,多少次上車有座位以及車上發生的趣事。
到了我的家鄉,一出火車站,她充滿了新奇,眼睛到處望個不停,拽著我問這兒問那兒,我拖著大包小包尋找空駛的出租車。突然她拽住我的胳膊大叫:“52路,快看啊!你們家鄉也有52路車。”她一邊指著車一邊轉過頭問我:“52路車到你家嗎?”她這一問提醒了我:“到啊。”“那還傻愣著干嘛啊!”說罷拽住我和行李朝車飛奔去,高興地嚷著:“今天輪到我送你回家嘍!”
寫這稿子時,寢室的朋友拽我出去,掃了一眼稿子問我:“她是誰啊?”我說:“她叫……”被朋友搶白:“她什么她啊?還有用‘她’這個稱呼的嗎?該改改了!”
我暗自思討:她,不!我的甜心?寶貝?達令?蜜糖?心上人?哎……肉麻的詞太多啦,一會兒還得坐52路去,52?對!
她就是吾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