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在堂匾
俞樾室名“春在堂”,為曾國藩所書,至今高懸于蘇州曲園中,曾跋云蔭甫(俞樾字)仁弟館丈以“春在”名其堂,蓋追憶昔年廷試落花之句,即仆與君相知始也;廿載重逢,書以識之。
按道光三千年,俞成進士,保和殿覆試時,列第一名,時讀卷官為曾國藩。曾得俞卷,極賞其文,持示工部尚書杜受田,必欲致其第一。考官集觀評曰:“文則佳矣,倉卒中安能辦此?殆錄舊文耳。”曾力爭曰:“詩亦相稱,難道也是舊作不成。”當日試詩題為《淡煙疏雨落花天》,俞詩有句“花落春仍在”,曾以為“此與‘將飛更作回風舞,已落猶成半面妝’相似,他日所至未易量也”。后俞因事為文宗罷歸,同治四年,在金陵寄書曾氏,曰:“由今思之,蓬山乍到,風引仍回,洵符落花之讖矣。然比來杜門撰述已及八十卷,雖名山壇坫萬不敢望,而窮愁筆墨,倘有一字流傳,或亦可言春在平,因顏所居曰春在堂,他日見吾師,當請為書此三字也。”此具言匾之來歷。曾跋云館丈者,清人入詞館例以此稱晚輩也。曲園早歲書法。

俞樾晚年喜作隸書,名動天下,人爭寶之,然其早歲固不工書,《光宣以來詩壇旁記》謂“幼不習小楷書”是也。予藏其中年所書扇,文曰:“吾醉后能作大草,醒時自以為不及,能大者不能小楷,此乃為奇耳。”印有“右臺仙館”一方。此書體與晚年不類,墨重神凝,遠師東坡,近學覃溪(翁方綱),由鈐印可知為中年字,且一氣呵成,或飲至半酣筆也。
曲園獲譴
李審言《藥裹慵談》記曲園獲譴事甚詳。曲園入翰林后,出為河南學政,咸豐七年七月,曾進呈《易原圖》,文宗閱后頗不喜,上諭謂康熙年間大學士李光地編《周易折中》已有此圖,非以此作《易經》之原,原圖著發還。當時有御史曹登庸聞之,隨即遞奏本,奏俞在河南鄉試出題割裂,文意不通,按試河南府時,坐索棚規,逗留三日,有失體統。文宗閱后大怒,即將俞革職并交英香巖查辦,英氏回奏稱,俞樾考政尚嚴,尚無坐索棚規及輕浮卑鄙,惟所出題目確有數題割裂,不成句讀云云,故僅革職而無處罰,先生遂以著書終老。
曲園老人之死
曲園之逝在光緒丙年(1906),臨終賦《自喜詩》七律四首,《留別》七絕個首,家人以其手跡石印附哀啟贈友朋。又以名刺“俞樾”兩大字附上,下印有“辭行”兩小字,啟云:“敬啟者,德清俞曲園先生于光緒三十二年十二月二十三日考終蘇寓正寢,年八個六歲,遺命不訃,留片辭行,并附《留別詩》及臨終詩呈政,蘇州馬醫科巷俞寓親友公啟。”此亦一奇聞也。曲園臨終又有《病中囈語》七絕九首,乃預言詩‘,哇質之作,俞平伯嘗鈔以示陳寅恪,陳因作有《俞曲園先生病中囈語跋》,收入《寒柳堂集》,陳曰:“吾徒今日處身子不夷不惠之間,托身于非驢非馬之國,其所遭遇,在此詩第二首第六首之間。”按第六首云:“幾家玉帛幾兵戎,又見春秋戰國風,太息當時無管仲,茫茫殺運幾時終。”此殆即陳所謂遭遇喪亂也,又第二首:“無端橫議起平民,從此人間事事新,三五綱常收拾起,一齊都作自由人。”曲園之死去辛亥有五年,已可預見此節,亦不謂不奇矣。
曲園與俞樓
俞樾故居凡三所,蘇之寓曰曲園,杭之右臺山曰右臺仙館,在孤山者曰俞樓,俱有纂述。右臺仙館今片瓦不存,俞樓為弟子所建以奉曲園湖居,在孤山西泠橋畔,背倚西泠印社,今存之建筑為上世紀80年代重修,兩進小院,已辟為俞氏紀念館。
曲園在蘇州馬醫科巷,巷口為聽楓園,原為吳云之“平齋”,后歸朱祖謀侍郎,今保存完好,拐彎處即曲園。門廳懸一匾,曰“德清俞太史著書之廬”,為李鴻章手筆。再入一進為正廳,懸曾文正“春在堂”匾,兩旁木架遍放《曲園叢書》劫余板片。
轉過后園,有紅山茶一本,約百余年樹齡,當小軒窗而立,山茶后有一水池,作長方形,半腰為一假山,上有一小亭,故水池形狀長而狹腰,即全文“曲”字形也,此曲園名之來歷,池后尚有小屋二三在修竹間,游人罕至,境至清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