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胞胎

當我從駕駛艙中跳出，接觸到堅硬的地面時，腳下飛起的是一陣干燥的沙土。

我再次抬腕看了看追蹤器，一個紅點正在幾公里外的位置閃爍著。視線延伸開來，我死死盯著不遠處隱藏在沙礫草后的一棟房屋。

門是老式木門，我敲一敲。有女人的聲音傳出來：“請問……你找誰？”

聽著她無比熟悉的聲音，興奮從四面八方攫住了我的神經。沒錯，就是她，終于找到了！

“艾莉·安德爾？”

“是我?！?/p>

“你好，我是阿萊雅?！蔽页断露得?，露出抑制不住的笑臉：“初次見面，艾莉姐姐?！?/p>

“你……你是……”她的嘴唇哆嗦著，目光在我身上定位。

“雙胞胎?！蔽彝嶂^，瞇起眼睛沖她笑起來，“姐姐，我找你好久了。”

她有點手足無措，漂亮的大眼睛把我從頭到腳檢查了一番，驚異之下隱約有著幾分懷疑。最后她還是做了個“請進”的手勢：“可我并不認識你呀。”

我邁進房門，突然回過頭——我不希望透過卷起的沙塵中看到那家伙。雖然我堅信我已經在巴拉特星系甩掉了他，但如果他追過來的話，我就得小心了。

電視里的肥皂劇突然被中斷，取而代之的是一則緊急新聞：“據最新消息，正在被警方追捕的P1375型生化機器人在攻擊關口工作人員后已來到W34號惑星，請該惑星上的居民提高警惕……”

房間莫名地墜入死寂之中。

沙暴開始了。

“好，好可怕……為什么要把那種東西造出來……”艾莉害怕地說。她把臉深深埋在雙手中，“我們人類沒有必要造出那些東西啊，難道沒有它們我們就活不成了嗎？”

“看來我應該糾正一下你的觀念了?！蔽野咽稚煜蛲馓變榷?，“有必要讓你了解一些事實！”

艾莉迷惘地瞪大了眼睛：“事實？”

疑問的結尾被撞門的聲音所吞沒，攏住被風扯亂的頭發，我掏出氣彈槍指著與風沙一同進來的男人：“追了這么久，還真是辛苦你了?！?/p>

“你住口！”男人舉起手中紅色的槍，灰色的大衣在風里搖晃，“終于抓到你了！這次一定要把你銷毀掉！”

“算了吧。我也只不過在追求著我想要的東西而已，何必如此呢？而且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如果當初你把那個芯片給我裝上的話，現在也不會有這些事。是不是，姐姐？”我回過頭，向著驚呆的艾莉笑了笑。

“這，這是怎么回事……”終于回過神來，艾莉抓著我的袖口，身體在驚恐的支配下抖個不停，“阿，阿萊雅，那個男人是誰？”

“他就是那個逃竄的機器人！”我說。

“喂，艾莉，你聽我說，我不是機器人，我其實是……”男人無奈地解釋著。

被逼急了的女人是可怕的。艾莉突然沖過來，閃電般迅速地搶過我手中的槍。子彈準確地擊中了目標的臉。男人“嗯”了一聲，一朵紅色的大花在他的臉上怒放開來。

寂靜油一樣黏稠地灌進房間，外面的沙暴也冷靜了下來，怒吼聲逐漸減弱。艾莉突然轉過頭來，瞪大的眼睛里聚集著一種透明的驚悸。她渾身僵硬，手指在扳機間抖個不停：“阿萊雅……機器人怎么會流血？”

“機器人不流血，所以他不是機器人?！?/p>

“那他是誰？”

“‘father’。他是我們的父親，是制造我們的人?！?/p>

如同沙暴中的一片葉子，艾莉的身體突然顫抖起來。她眼神中的驚恐像鋒利的刀刃，慢慢劃破凝結的空間：“那……我們又是誰？”

我接過艾莉手中的槍，動作輕緩地把槍口摁在她的后脖子上，慢慢地笑起來：“你說呢？”

又是一聲悶響。

艾莉緩慢地向前倒下，一聲都沒吭。和剛才有所不同的是，沒有一滴血濺出來。這是廢話，你什么時候見過一個機器人流血？一縷青煙從她脖子上的黑洞里冒出來，然后在緩慢的上升中逐漸消散。

我關上門，安心地把艾莉——或者說是M8413-B型生化機器人的外殼打開。取出專供M8413型使用的反識別芯片。有了這個，我就能完全以人類的身份生活在世界上，而不必再擔心到期有人來把我銷毀掉。

你不能怪我自私殘忍。我和艾莉是同時被制造出來的同種機型，但只有艾莉被賦予了人類的生命。這不公平。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在奪回我應得的東西。

我無奈地搖搖頭，然后低下頭，看著一動不動的艾莉。突然，感到很痛心，芯片讓我有了人類的思維，忽然間，也讓我有了人類的軟弱心腸，我抱住艾莉，痛哭起來——這可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

她是一個無辜的機器人，她沒想到殺了她的卻是她的妹妹，一個和她有著同樣身體的女人。自責攫住了我的心，我看看屋外的飛行器，再看看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艾莉，有那么一瞬，同情這東西像水一樣從我的心底里流出來。

我坐上飛行器遠離，那塊芯片，被放在艾莉家的地板上，等她醒來的時候她會看到。

編輯/孫櫟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