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新引力:夏特古道北起新疆伊犁昭蘇縣的夏特牧場,南至阿克蘇地區溫宿縣的破城子,它溝通天山南北,乃伊犁通南疆的捷徑,是絲綢之路上最為險峻的一條著名古驛道。繼2001年烏魯木齊登山探險協會最初開辟此條徒步路線以來,已經有若干支徒步隊伍走通夏特,2005年還有從另一方向反向穿越成功的隊伍。2006年,這條極具歷史文化價值的徒步路線吸引了全國戶外愛好者的眼光,將再
一次形成新的熱點。本刊記者親歷采訪。
文化看點
夏特(shata),一般被認為是維吾爾語,一個屬于突厥語言的、形容冰嶺古道的險峻形勢的比擬地名。但無疑,這條古道遠在南疆的維吾爾人騎著毛驢經此翻山到北疆之前很久,就早已誕生過若干傳奇:公元629年唐玄奘去印度取經時,便是經此翻越天山的;準噶爾與清朝的最后一戰,汗王經夏特翻越冰大坂并被殺于南疆,完結了他的反叛之舉;1907年,芬蘭探險家馬達漢(Mannerheim)為搜集阿克蘇綠洲的軍事情報,勘察通過木扎爾特山口到固爾扎和珠勒都斯河谷的線路,挑選了30匹高加索瘦馬,穿越夏特;直至近代的1944年三區革命,民族軍在蘇皮阿洪和阿巴索夫的指揮下進攻庫爾干,迂回到冰達坂后方成功奪取此天險,打通夏特古道。
特色索引

作家張承志說他總喜歡問別人,你認為世界上什么地方最美,等他們說上半天以后,張君便給他們講講夏特作為總結。這似乎有一點矯情,但他確實認為,“夏特一線一百多公里天山北麓的藍松白雪,確是這個地球上最美的地帶。慢慢被它攝去了心魄并久久陶醉不已的,是一種深沉的安寧。”夏特古道徒步沿線能看到天山腹地最典型的風景:夏特牧場但聞萬壑松濤陣陣,夏特河自由奔流于山谷之間;木扎爾特冰川似蒼龍蜿蜒,幽深險絕;站在哈達木孜達坂上遙瞻遠山,數列雪峰并列于眼前;穿行于南木扎爾特河谷中,黝黑裸露的山體在河床兩岸拔地而起,氣勢恢弘。夏特古道整體傳達出一種磅礴恣肆的美。
個人體驗
片斷的文字只留下瞬間的感懷,古道卻一直在時光的長河里悠悠沉默。我們都跋涉在靈魂的苦旅中,看青云飛渡,看磅礴山水。一切在靜穆的黑夜里逝去,唯有記憶在我們最后一次的呼吸里閃爍。
秋季的夏特牧場
從夏特鄉通往夏特溫泉的山路崎嶇狹窄,地面不時有尖銳的硬石,剛降過些雨水的路面泥濘濕滑。天山腹地的景色已經初見端倪,山路左邊的深澗中,一條河流在自由奔騰,轟轟作響。在天山,這些河流們彼此是親戚,都由冰川融雪匯聚而成。岸邊的雪嶺云杉林隨著陽光的偏西色彩逐漸變暗,當陰翳逐漸加深的日落時分,我們到達了第一天的宿營地—夏特溫泉。
五個池子已經被五個小房屋圍攏起來,少了些古樸天然的味道,但池水還是清亮宜人的。向南眺望,遠處的雪峰即將隱沒在深沉的夜幕中,帶著最后一層淡淡的金色薄紗。在這個小小的牧場如果能靜下心來住一住,把骨頭泡酥的同時定能把混沌的大腦洗凈,把疲憊的心靈點亮。
走出夏特溫泉,景色一改先前的桃源之隱,頓時變得開闊豪放起來。芨芨草已經被季節染得火紅,一簇簇點綴在黝黑的亂石坡上,及腰的艾草在秋風里微微順向一旁。初秋的草原滿目蒼黃,但是夏季的牧草還未完全衰敗,殘留著少許青綠色的生機。眼前的廣袤大地有幾分非洲大草原的空曠蒼涼之感,但是舉目并不可見犀牛和獵豹,只是在遠處被光線分割成流蘇狀的山坡上,幾匹被放牧的馬匹在明亮的地帶耳鬢廝磨。馬兒脊背上的皮毛在晨光中有種特殊的光澤,能想象即使在無星無月的夜里,它們的肌膚也能發出一種沉潛又凝練的閃光。
行進到十公里處我們遇到了第一座木橋。橋體用若干并列的原木搭成,橫跨過夏特河。立于橋上可以感受到其下河流洶涌的奔騰之勢,河水呈透徹的藍綠色,遇到巨石的阻擋激起陣陣白浪。隊長王鐵男說他們2001年夏季穿越時的河水水量比現在大得多,巨大的水量帶下了大量巖石風化成的粉末,使河水顏色呈灰白色。相比起來現在的河水顏色很透,這匹狂野的駿馬在這個季節稍稍馴良了一些。
過河后沿著河岸向西行進,山路兩旁是一叢一叢的金黃色低矮灌木,在下午逆光的斜陽中色彩愈加絢麗。中間穿插著一些生長得較高的帶刺植物,隸屬于仙人掌科,是典型的生長于荒漠草原帶的抗干旱生物種類。
日暮時分我們到達了哈達木孜達坂下的牧民點,這里有兩個小木屋,里面鋪著厚厚的干草,倒是不錯的“席夢思床”。但是小屋四面漏風,大家找來些石塊堵住縫隙,把這里布置成了一個舒適的大營帳。
幽深險絕的路段
枯燥的碎石坡一個接一個,但當阿依格爾加勒冰舌出現在面前的時候,一下打破了這種簡單的重復。這是一條美麗的小型冰川,表面起伏不平,凹凸的質感非常清晰地展現。冰舌從左側的山頂鋪陳而下,似猛龍蒼勁的軀體,甩出一個性感的弧線。我愿意把它想象成一條晶瑩剔透的玉龍,從山頂狂舞而下時,突然在半山腰受到一聲怒喝,驚詫的同時以鱗片怒張的態勢瞬間凝固住,成就了一個永恒。
站在哈達木孜達坂,能體會到這片山水所透發出來的磅礴恣肆的風格。遙瞻遠山,多座氣勢不凡的雪峰并肩排列在眼前。達坂上好幾處圓形巨石上可見星月圖案的石刻,有的還有維文,其中一個刻有年代“1946”,可以推斷這是三區革命時期民族軍留下的字跡。
木扎爾特冰川就在腳下,從東向西經過達坂劃出一個曲線,向南蜿蜒而去,冰川表面布滿了表磧(即由冰川的侵蝕和搬運作用所產生的大量松散巖屑和從山坡崩落的碎屑)。表磧給原本晶瑩剔透的冰川披上了一層青黑色的外衣,賦予這條蒼勁的玉龍一種更深沉的風格。我們即將跨越這條冰川,前往南疆,這是古道上最為幽深險絕的路段。此時天色陰霾,烏云密布,隊長擔心如果趕上降雪,會使得跨越冰川愈加艱難,再加上達坂上氣溫偏低,遂決定全隊繼續前行一兩個小時,在冰川上扎營。
征客關山路幾重
清晨隊長穿上冰爪及早出發去探路,憑著記憶與經驗,他成功找到了古道。小路被湮沒在萋萋荒草中,有的路段還可以沿著工整地鋪在地面的大塊石板前行,確能體會幾番古意,可以想象當年征客關山路重重,一路驛馬悲鳴的意境。在山這邊凌空的小徑上遙望對面的遠峰,清晨的霧氣還未散去,騰云似涌煙。
沿古道南行不久即可見到一個較大的古代軍事要塞的遺跡,有好幾間石頭搭建的兵營,在山體的墻面上還可以辨認出石刻的圖案。從古堡要再次下冰川,這次是比昨晚更艱難的翻越。時值正午,冰川有些融化,眼前是高聳連綿的一個個冰脊,耳畔是冰河轟轟的流水聲。我們結隊在冰川上行走,好幾處險要的地方無法跨越,需要用登山繩作保護。上方隊友用冰鎬和身體的力量在冰上固定住繩子,我們沿這條繩子攀援或下降,身體的平衡和重心完全靠它來維系。
本以為跨越過冰川也就意味著比較艱難的地形已經結束了,可哪知第四天的地形難度更大。木扎爾特河奔流在河谷的中心地帶,要順利通過河谷需要渡河。過河的時候下身只能穿一條短褲,因為長褲會兜水,產生的阻力較大,從而容易被水流掀翻。10月的河水冰冷刺骨,都是冰川融水,走不到一半就被那種深入骨髓的寒冷刺激得幾乎要失去直覺,登山杖在水里幾次點不實,腳下也幾次打滑,加上強大的水流沖擊,一路走得搖搖晃晃。不斷地過河、再前行,整整一天奔波在南木扎爾特河谷里。
最后一天我們到達那個廢棄的采石礦,也就是徒步的終點的時候,才放松下來有心欣賞無邊的秋色。我們在河邊的草地上從容地做了一頓午餐,河對岸一群駱駝在悠閑地散步,金色的牧草和金色的樹葉在秋風中輕輕搖曳,它們才是這浩蕩天地間真正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