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海接到藍蕓的電話后,心思再也無法集中。整個下午,他雖然眼睛一刻不曾離開電腦顯示屏,手指一刻不曾離開鍵盤,卻始終沒有敲出一個字來。
藍蕓要他幫她買一張后天下午飛北京的機票。藍蕓說,暑期的票怎么這樣俏啊?我找遍了省城的親戚朋友,都沒有把票落實,無意中打聽到你在航空公司,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啊。十幾年不見,你可是進步不小噢。
陳海等這句話等了十五年了。剎那間,他的眼睛潮濕了。
藍蕓是陳海高三時的同桌、當年的班花。那時,出生農村的陳海土得像一根剛從地里拔出的紅薯,渾身上下都粘滿泥渣。身為縣衛生局長千金的藍蕓卻高貴美麗得令人眩目。讓陳海驚異的是,藍蕓不僅漂亮,成績也僅次于他,位居全班第二。藍蕓傾慕于陳海的聰穎,一開始就對他充滿了好感,到畢業時,彼此都有了難分難舍之意。她說:“愿我們都考上重點,以后一定加強聯系啊,你可別時位之移人哦。”那時,陳海幸福得一踏糊涂。他自信考個重點十拿九穩,可命運偏捉弄他,高考發揮失常,他只上了專科線。而藍蕓卻考上了省外語學院。陳海傷痛欲絕,自感無顏再見藍蕓,畢業后便和她斷了聯系。十五年來,陳海拼命和自己較勁,暗中和藍蕓賽跑,從偏遠小城調入省城,從小干事到航空公司的副處長,買了車購了房,兒子也上小學了,一路艱辛總算有了些收獲。而藍蕓大學畢業后就分回老家所在地級市做中學教師,十幾年間始終在原地踏步。出息了,底氣就足了,陳海想與藍蕓敘敘的愿望就水漲船高,有時甚至無法抑制。可他又不忍打破寧靜的生活,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把這想法壓回了心底。
現在,她竟主動找上門來了。她為什么一個人去北京?莫非婚姻出現了危機或變故,想獨自出去散心?既然是后天的票,她為什么明天就要來省城?莫非這些年來,她還和當初一樣佩服著我?莫非她也一直盼著和我敘敘?
陳海琢磨,這次相會必定有戲。
第二天下午,陳海給處長請了假。又給老婆打電話,說晚上請朋友吃飯,不回家吃了。然后,陳海駕著自己的凱越轎車找了家發屋,弄了個很精神的發型,又找了家四星級飯店,定了個雅致的小包間。陳海還特意叮囑服務生,晚餐時給點幾支蠟燭,營造一點氛圍。一切準備就緒,他才驅車來到火車站接藍蕓。
在出站口興奮異常而又焦灼不安地等了半個小時,藍蕓終于出現在眼前。昔日的班花,還是那么高貴迷人,只那相見瞬間投來的燦然一笑,就讓陳海亂了陣腳。這個三十多歲的大男人一時間竟有些手足無措,臉上也泛起了兩團紅云。
倒是藍蕓落落大方,她大聲感嘆陳海變化太大,說她都快認不出來了。幾句話,就使陳海放松了。他從她手里接過行李箱,彼此寒暄著,說笑著,儼然一對老情侶,并肩朝停車場走去。
坐進車,陳海指指儀表牌上的時間,說:“快六點了,我們先去喝會兒茶,然后吃晚飯,地方我已預訂,你看行嗎?”
藍蕓唰地紅了臉,小聲說“飯就不吃了嘛,六點半我得趕到我姨媽家,她約了幾個遠房親戚為我餞行,你送我過去,跟我一塊到她家吃好嗎?”
陳海感到無比失望,又頗吃驚:“餞行?你這是調往北京?”
藍苦笑道:“不好意思,昨天沒來得及告訴你,我這次是飛澳洲,去墨爾本定居,我老公半年前就去了。我本來想買通票,但北京的幾個同學非要聚聚,所以我要到北京呆兩天再走。”
陳海覺得整個身子如一只泄氣的皮球,頃刻間就軟了、塌了,胸口也跟著一陣刺痛。心說,我靠,盼了十五年,滿以為她還佩服著自己,今天能發生些浪漫的事呢,哪知人家就要飛往澳洲了。看來,要想再讓她佩服,我只得飛往月球了。
藍蕓一路說笑著,陳海哼哼哈哈地應著。她說了些什么,他一句也沒聽進去。
二十分鐘后,他把藍蕓送抵她姨媽所在的小區,接著把票給了她。藍蕓一邊數錢,一邊盛情邀請他去姨媽家。陳海笑笑,說:“不了,晚上我還要加班改個文件。”
藍蕓歉意地一笑,說:“那好吧,到澳洲后我會給你打電話的,歡迎你到澳洲來旅游,到時候一定找我啊。”
陳海點頭,笑了,笑容很僵。
掉轉車頭,陳海立即給老婆打電話:“下班后帶兒子一塊到金泰飯店二樓臘梅苑吃飯,龜兒子爽約了。”
接著又給賓館打電話:“等會兒別點蠟燭了,弄幾個實在的家常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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