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薩達姆身邊的日子

現年３５歲的伊納布#8226;薩爾比（Ｚａｉｎａｂ Ｓａｌｂｉ）是薩達姆御用飛行員巴茲爾的女兒。從１３歲起，薩爾比就一直生活在“叔叔”（薩爾比對薩達姆的稱呼）的身邊，直至２０歲時嫁到美國。

在去年１０月出版的回憶錄《兩個世界間》（Ｂｅｔｗｅｅｎ Ｔｗｏ Ｗｏｒｌｄｓ）中，薩爾比向世人講述了自己在薩達姆身邊那一段鮮為人知的經歷。

孩子眼中和藹可親的叔叔

在巴格達，叔叔送給我家的一座農場里，叔叔總會在下午順道過來小坐一會兒，喝點東西。這時候，孩子們總顯得特別興奮：整齊地列隊歡迎，雀躍地跑上前去親吻他。大家把這樣的活動稱為“家庭聚會”，當然，這一切全都是叔叔發起的。叔叔會輕撫孩子們的臉龐，慈愛地問道：“漂亮寶貝，過得好嗎？”于是，我們便齊聲回答：“很好，叔叔。”

逗叔叔樂是我們這群丫頭的任務之一。叔叔笑起來，下巴總是向上翹起，喉嚨深處便發出“呵、呵、呵……”的聲音，這個聲音讓人感覺到有點陰森和邪惡，就像卡通片中壞蛋發出的聲音。

平時，叔叔總把自己打扮得入時、得體，他很會根據不同場合搭配衣飾。到農場來時，叔叔喜歡穿著工作服，搭配一件紅白格子的襯衫，一條扎染印花大手帕；有時候，還不忘記戴上一頂牛仔帽。在我們這群孩子眼中，叔叔總是那么和藹可親，具有個人魅力和王者風范。

一天中午，我和幾個伙伴坐在納達阿姨家門口聊天，叔叔剛好開著一輛紅色跑車經過，他問我們是否愿意和他一起出去兜兜風？小姑娘們想都沒想，連連點頭說“好啊”。等我們跳上汽車后，叔叔立即將音響調到最大，將跑車開得飛快，我們都覺得很刺激。很快，疾馳的汽車將我們載到了一個停滿船只的湖邊。叔叔引我們來到一艘很大的游艇上。船上極盡奢華，其中那間又大又氣派的臥室最特別。這時，叔叔對我們幾個小姑娘說：“你們結婚的時候可要記住這條游艇，到時候你們可以坐著它去度蜜月。”

這天，我們玩到下午５點鐘。回到家的時候，我注意到所有孩子的家長都站在納達阿姨家門口，神色焦急。我當時感到納悶：難道我們不該跟叔叔出去嗎？

叔叔的親切形象被逐漸抹滅

在伊拉克，由于當局對傳媒的管制非常嚴格，外界根本無法得知叔叔究竟做了什么，包括他那些滅絕人寰的暴行，而我們這些孩子更是一無所知。說真的，從前和叔叔在一起的時候，我從來沒有感到害怕過，而且每次和他會面時，父母親都顯得非常平靜和自在，從他們的臉上我根本無法讀出這種恐怖。

但是，現在回憶起那段經歷，我終于明白了父母當年原來是知道一切的。他們之所以表現得若無其事，主要是因為他們已經陷入了一種無奈的境地，被某種權勢左右并威脅著。記得一天深夜，我坐在樓梯上偷聽父母的談話，媽媽不停地說道：“我們離開這里吧，去美國！”接著，就聽到父親無奈的嘆息聲：“我們能做什么呢？我們又能住到哪里去？”

當我第一次知道，這個見面時總是親吻我的叔叔，竟然是一個殺人如麻的屠夫時，我曾試圖把他和殺人犯聯系起來，但最終還是沒能劃上等號。在我的記憶當中，叔叔總是那樣的和藹可親。但是隨著年齡的不斷增長，叔叔在我心目中的親切形象被一點一滴地逐漸抹滅。

記得有一次，我們隨叔叔乘直升飛機外出玩耍。當直升飛機降落在一處搭滿帳篷的平地上時，叔叔便指揮婦女和孩子們采摘那里各種各樣的食用菌。突然，我聽到一陣恐怖的尖叫，尋聲望去，只看到一群被直升飛機包圍的鴨子，正凄慘地四處逃竄；這時，叔叔一邊大笑，一邊透過直升機敞開的門朝鴨群射擊，其他人也跟著他開始狂射……

“太恐怖了，簡直是在屠殺！”我含著眼淚幾乎尖叫起來。鴨子在哭泣，叔叔在狂笑，這太殘忍了。“噓！別忘了你這是在哪里！”媽媽趕緊把我的頭往下摁，我也努力擦干淚水，當叔叔轉過頭來看我們的時候，他看到的只是我的笑容。

險成叔叔父子的玩物

讀高中時，我曾和表哥納依姆一起參加一個私人派對。半夜時分，突然聽見有人小聲喊道：“烏代來了，他下令不允許任何人離開。”我和納依姆嚇得趕緊從后門溜走。

烏代是叔叔的兒子，因為建立“強奸宮殿”而臭名遠揚。烏代供養著一批手下，專門負責為他物色獵物。女孩們一旦被盯上，便逃脫不了這樣的命運：先被誘騙來參加舞會，再被強迫使用麻醉藥或興奮劑，最后被命令一絲不掛地跳舞，慘遭強奸。所有被烏代強奸的女性都被丟入他的“后宮”，供他的朋友和保鏢奸淫，淪為他們的性奴隸。

從私人派對溜走后不久的一天，我正在上網球課，烏代剛好路過，他停下來盯了我很久。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很危險，因為我當時正穿著一條短短的網球裙。

然而，結婚讓我擺脫了這場色情劫難。１９９０年，我接受母親安排，嫁給一個居住在美國芝加哥的伊拉克人。結婚不久，我便隨丈夫移居芝加哥。可是，由于我的丈夫不停地虐待我，因此，結婚才幾個星期，我便毅然離開他，前往首都華盛頓。在華盛頓，我取得了女性研究和國際關系方面的學位，并遇到了第二任丈夫阿穆賈德#8226;阿塔拉，至今我們已經結婚１２年。

對于第一段婚姻，我一直耿耿于懷，我怨恨母親，抱怨她為我所安排的一切。直到１９９８年的一天，我憤怒地質問母親：“你為什么把我嫁給一個我完全不認識的男人——一個動不動就強奸我的冷酷無情、兇狠殘暴的禽獸？”母親大哭起來，最后，她終于告訴我事情的真相：“我一定要把你送走！一定要！因為他瞄上你了！”“他？他是誰？”我已經離開伊拉克到美國居住很長時間了，在伊拉克只有一個“他”，那就是叔叔。

我說：“可我當時只有１９歲。”

“在他的眼里，你已經是一個女人了。扎伊納布，你還記得那天晚上，你站在陽臺上，我和他看著你的情景嗎？當時，他緊緊盯著你，不停地對我說：‘你女兒可真漂亮啊！’從那時候起，我對自己說，我必須要讓你離開他的身邊。”

但是，不管怎么想，我還是弄不明白——要是他想對我下手，隨時都有機會，可直到今天，還是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不過，聽媽媽這樣說后，我的情緒顯得有些激動，語無倫次地說：“媽媽，我們兩家相處得就像一家人，他應該不會傷害我的，對嗎？”

“噢，親愛的，我本來想這一輩子永遠不告訴你這些事情。扎伊納布，請你相信我，你根本不了解他是怎樣的一個人。”母親還告訴我，自從那天叔叔開車帶我們幾個女孩子出去兜風后，她和其他家長就開始擔心了。“當你們回來，他看到我們臉上布滿了擔憂的表情，就訓斥我們說：‘你們還真敢想，我會對你們的女兒做什么嗎?’”從母親的話語中，我感覺到了他當時的那種語調，仿佛一股刺骨寒風，令人不寒而栗。現在，我終于明白了父母的良苦用心。（江河摘自《海外星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