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紅軍長征去陜北的決定,都說是在1935年9月21日,紅軍主力部隊抵達甘肅省哈達鋪看到“國民黨的報紙”才決定的。
美國著名作家索爾茲伯里曾多年研究和搜集長征的資料,并采訪了包括在黨和政府擔任要職的許多長征幸存者,他在《長征——前所未聞的故事》中,對哈達鋪報紙如是寫道:“紅軍先頭部隊攻占哈達鋪時,果斷地拿下了郵局。他們在那里找到了國民黨報紙,毛澤東和他的指揮官興致勃勃,一口氣讀完了這些報紙。”“這個有關去向的重大問題終于獲得了解決。”
《近代史研究》載文說:“據許多史料證明,紅軍長征去陜北是在哈達鋪決定的。”“黨中央和紅軍到哈達鋪時,向何處進軍心中無數。這時,從國民黨的報紙上發現了陜北紅軍和根據地的情況,根據這一重要消息,中央才作出向陜北進軍的決定。”
都說是一張報紙“定乾坤”。
從上面引文,均沒指出到底是看到哪一張報紙。前些時,見到“草原部落·名報名刊精品書系”《天火——〈書屋〉雜志佳品精選》(上冊)中,有一篇邵燕祥先生的文章,題為《歷史需要注釋》,他引述作者陳靖《詩言史》(南京出版社1993年版),如是說:“今天多方面實際材料完全證實,盡管說法有某些細節略有不同,但都一致承認了這樣的事實:講到哈達鋪這天下午(9月21日)部隊從郵政局弄到許多報紙,馬上交給了最高軍事首長彭德懷。他從山西省報上發現:陜北不但有北方紅軍,而且有南方紅軍,程子華、徐海東指揮的紅軍已經到了北方。他驚喜之后,馬上派騎兵通訊員送給張聞天、毛澤東和周恩來。一夜之間,方向和目的全明了——到陜西北部地區去!當時的處境是十分艱難的。按中央原來的決定,北出岷山后,向川、陜、甘邊這一帶建立根據地,但發生張國燾分裂事件后,是否過去?在此時刻,見到這份報紙,的確是頓時云散天開。也正是毛澤東和其他中央領導人曾多次流露過的心情:‘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請注意,引文指出的報紙是山西省報。
1996年10月4日《南方周末》第一版,載文題為《哈達鋪報紙是怎么來的?》副題為“一個微小的細節決定了一次偉大的抉擇”,作者云立新。其中如是說:“對于哈達鋪報紙的來歷,史學家們曾苦苦搜集資料,而誰能想到筆者在與一位老紅軍交談時無意中獲悉哈達鋪的報紙正是他找來的。”“這位老紅軍叫陳詩林,現年82歲,家住銀川市寧夏軍區大院。”陳詩林說:“1935年9月下旬的一天,周副主席(周恩來)對鄧大姐(鄧穎超)說:‘我翻雪山過草地到了哈達鋪,這些日子對外面的情況一點不了解,像個睜眼瞎。’他看看我說:‘陳詩林小老表,現在你沒啥事,出去找些報紙來。’我聽了立即走出四合院,一上街就碰上了汀州紅軍衛生軍校的同學歐陽懿、陳志芳、謝登鴻。”“我們四人吃完飯,一起來到街北面紅軍衛生隊駐扎的偽鎮公所,看見堆著一大堆國民黨的報紙。我們找出幾張《大公報》。報紙上有關內容大致是:‘共軍從商城到麻城,翻越天谷山進人陜西的柴家關、陜南黑山街。打秦嶺、逼近西安,向北逃竄,進入陜北匪區。’我把這幾張報紙交給周副主席。后來我們跟隨毛主席、周副主席到了陜北。我當時哪里知道紅軍去陜北與我拿來的報紙有關系。”請注意陳詩林回憶是:幾張《大公報》。
見此,引起我極大興趣,想搞清當時到底是哪一張報紙“定乾坤”,起了這么大作用。在北京存有舊報紙的三家圖書館,國家圖書館(原北京圖書館)、首都圖書館以及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圖書館,均沒有查到1935年9月份山西有關方面的報紙,只好仔細查找1935年9月份的《大公報》。
在1935年9月15日《大公報》上有兩則電文,其中第二則電文全文如下:
〔北平電話〕
關于陜北最近剿匪情形,據某軍事機關接陜北十三日來電稱,劉子丹匪部之主力,于四日由延川縣屬永平鎮地方向安塞縣北之榆樹茆移動。希圖竄往西北三邊一帶,利用該地為陜甘綏寧四省交界之地,以便與在陜甘接界盤踞慶陽之徐海東相呼應,另有劉匪之一部,于十日曾進攻綏德東之二十里埠,當被綏德防軍擊退,由綏德通黃河岸之大路,被阻已月余,劉因駐綏之八十四師部隊,與過河山西軍隊,業已銜接,故交通已恢復,晉軍過河者現已有四旅,以黃河西岸渡口至宋家川為中心,又王以哲軍之何立中師,十二日已進至甘泉,于十四日可入膚施縣,該地為延安府舊址,乃陜北重鎮,被匪圍困,交通斷絕者已有四個月之久,現王軍到達,得以解圍,此為陜北軍事一重要進展也,至于徐海東匪部,現在甘肅慶陽一帶,迭與三十五師馬鴻逵部激戰,據最近軍報,馬部曾擊斃其偽團長二名,營長三名,連排長及偽委員若干人云。(注:其中劉子丹應為劉志丹)
從以上電文,不難看出,在陜北不僅有北方紅軍劉志丹部,還有南方紅軍徐海東部。正應了邵燕祥先生文中所說的。至于陳詩林所說報紙內容,并比較肯定是幾張《大公報》,但卻沒找到他說的大致內容。從該文用大致二字,不難斷定陳詩林沒有重新翻閱當年的《大公報》。
不難看出,到底是哪家報紙呢?或是幾家報紙?但其中必有一份《大公報》是可以基本肯定。從當時當地情況分析,1935年9月《大公報》只有天津版,上海版《大公報》創刊已是轉年4月份的事。天津《大公報》當時是北方發行量最大的報紙。9月15日的報紙在9月21日能夠抵達哈達鋪是可能的。
附帶說一句,當年《大公報》向來不稱中國共產黨為“共匪”,不稱紅軍為“匪軍”。而以上電文卻多處稱“匪”,這是怎么回事呢?不稱“匪”是指《大公報》發表社評、短評及自己報紙特派記者的新聞報道而言。至于其他方面如中央通訊社等方面來的電文,是按原樣刊登。
(責任編輯謝文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