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小鬼

半夜的時候，我醒了。疲倦的我蜷在黑暗中顫抖著哭泣。七樓的窗，很高很高，離死亡，離另一些望塵莫及的東西卻很近。我試著眺望，可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我寂寞。

很多次的，我孤獨時只希望有個人擁抱我，但終究只是把頭深深埋在兩膝蓋之間在黑暗而空無一人的房間里哭泣。我習慣了這樣的吞噬，仿佛是生命的凌遲。

王菲的聲音在耳邊慵懶地響著。早已習慣了她的隨意與冷漠。一個女人所有的細膩與憂傷都在她專注得令人心疼的聲音中表現得淋漓盡致。我心一驚。今天給晗打電話，告訴她我很好。她叫我不要亂想，她會擔心的。我說別擔心，我很樂觀的，我很好。她說那就好。

初中是我人生的轉折點，由一個憤世嫉俗的叛逆的孩子變成一個順從乖巧的孩子。在他人的眼里，我是很乖的，內心的狂野被我的偽裝掩蓋著。晗說，為什么要虛偽地生活呢，真實一點不是很好嗎？

我對她笑笑，是啊，很好啊。

可人總是得走向成熟的，只不過是早晚的問題。成熟的孩子會拋棄童年的幻想，轉而面對現實；成熟的孩子會想到自己的未來和責任，然后把這種想法像蝸牛的殼一樣背在自己的身上，變得愈加成熟。

不很認真地學習，然后臨時抱佛腳，考試卻總能超常發揮，保持不錯的成績，讓自己安心，也讓媽媽放心。我是幸運的，可這種幸運卻讓我茫然，它會不會在高考時冷笑著揚長而去，我恐懼。

喜歡在食堂吃完早飯后，穿過操場，隔著透視鐵門，看著一張張幼稚清純的面孔，懷念初中時的幸福時光，那時的生活沒有巨大的升學壓力和朋友間的競爭，簡單，快樂。

可轉念想想自己又很慶幸，畢竟已經熬了這么久了，只剩下短短兩年，他們卻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高考結束時，晗說，真羨慕他們考完了，可以解脫了。

我說，他們考得好與不好，都已成為定局，而我們，至少還有希望，不是嗎？

是啊是啊，你說的話永遠都很有哲理的，大哲學家。

很感謝晗，這么枯燥的日子，多虧有了她，天空終究還有一絲蔚藍。

我是個氣球，成績是我的皮囊，我的內心充滿空氣。幸運是我的風，在風中我可以享受飛翔的快樂，風過了，一切平靜下來，我下落，碰上巖石尖利的棱角，“嘭——”爆炸。這是誰的悲哀？可憐。

這些東西是適合記錄在日記本上的，但我似乎更喜歡在這些粗糙紙上，一如我的心情，沒有日記本的精致，卻隨意自在，閑散無聊，平淡真實。

晗一直很驚訝我學文，因為我的理科成績比她好。她說學理我們不一定是同班，但是學文你一定不是我的同班。為什么一定要在一起？我說。

這還需要理由么?

有人說距離會使人疏遠，我說距離會產生美。

我相信你。真的。

回家的路上，看到情侶在角落里擁抱，心里的感覺很奇怪，澀澀的。驀然發現自己不過是個女孩子，無論怎樣用堅強的外表偽裝，里面始終有一顆脆弱的心，渴望被人愛，被人疼。

晗說我是個名副其實的膽小鬼。

我承認。從來不懂得主動追求幸福，總是在不斷地等待。喜歡一個人，不會主動跟他說，而是等待他有一天能站在我面前，微笑著說，我好喜歡你。然后我含著淚點頭。

而我卻始終不想承認，在漫長的等待過程中，我已失去了所有。

終于，我還是坐在文科班的教室里，還是迎來了樹葉間的陽光夏日，在灑滿陽光的窗前靜候那些散發著薄荷氣味的慵懶文字，傾聽耳畔王子深深的低吟。膽小鬼沒有花香沒有翅膀，沒有公主華麗的衣裳，但她擁有陽光，只需踮起腳，就更靠近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