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遙遠而陌生的名字,在我的閱讀中,日漸清晰而高大。
當一個清瘦、沉默、面容剛毅、神情絕然的年輕人形象,定格于我的頭腦中時,我的心也隨之變得清澈。
當罪惡的子彈,射向他三十三歲的胸膛,他掛在臉上的微笑,是對敵人的蔑視,還是他已在黑暗中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任國楨,丹東市第一位共產黨員,原名鴻錫,字子清。史料中記載了關于任國楨的“四個第一”,一九二五年三月,任國楨奉李大釗派遣,到沈陽從事建立黨組織活動。當年,上海“五卅”慘案發生后,任國楨組織發動了沈陽第一次示威請愿活動。六月十日,滿洲醫科大學等十余所學校的上千名學生前往省公署,向當局提出籌款援助上海工人等要求。同年九月,任國楨組織成立了沈陽地區歷史上第一個黨組織——中共奉天支部,他擔任第一任書記。一九二六年,他又組織了沈陽第一次罷工活動——日本制麻會社工人大罷工。一九二七年,任國楨又介紹了東北地區第一個女共產黨員張光奇入黨。
當我于夏日的午后走進他的故居時,天上飄著細細的雨滴。
同興鎮變電村任家堡子,七間青磚紅瓦房在細雨綠樹間顯出些許的詩意。這里,便是任國楨生命的起點,他短暫而輝煌的一生,一切都從這里開始。
一八九八年十二月二十三日,任國楨出生于一個普通的農民家庭。一九。六年二月,剛滿九歲的任國楨便同大哥任國棟入私塾讀書。在治學嚴謹的先生教誨下。任國楨的成績日益長進,字寫得端正有力,文章作得通達流暢。他在日記里這樣寫道:“少年不知有為,而老始悔悟,又何異枯木無枝而欲望發榮茲也……”
一九一八年初秋,在人生的道路上度過了十九個春秋的任國楨,懷著激動和興奮的心情,告別了親人,告別了滔滔的鴨綠江去北京大學讀書。
一九二四年,在魯迅的幫助下,出版了《蘇俄的文藝論戰》一書。魯迅為之做序。同年加入中國共產黨。
一九二五年九月成立中共奉天支部,任國楨任書記。
一九三。年三月,被中央派至青島,組建山東臨時省委并任臨時省委書記。
一九三一年,任國楨被任命為山西特派員,被叛徒陳伯英出賣。同年十二月,軍閥閻錫山將其殺害,時年三十三歲。
在任國楨的故居前,當我試圖把這些于各種資料中閱讀來的內容,勾勒出一個革命者的形象時,不知為什么,我的眼中忽然涌滿了淚水。任國楨,那個在歷史的空間中,與我從不曾謀面的英雄,仿若我的親人般,讓我感覺到了一種疼痛。
丹東有一條國楨路。每一次回東港的母親家,我都要經過這條路。然而,在此之前,我從沒有把這條路和一個革命者聯系到一起。在我的印象中,它只是一條路而已,就像我們這個城市里其它的許多街路一樣,總要有一個名字。
那一天,再次經過那個綠色的路標時,我的心不自禁地跳動起來。我請求司機師傅讓我下車,滿車的人都以奇怪的目光打量著我,他們不明白這個年輕的女子為什么買了東港的車票,卻執意要在市內的國楨路下車,為什么一定要看看寫著“國楨路”的路牌。
“國楨路”在我們這個城市的出口處,它聯結著城市的喧鬧繁華與鄉村的寧靜安詳。我不知道為什么在丹東的眾多街道里,單單選擇這一條路來紀念任國楨。也許,這條路通往他的故居。也許,當年他就是從這里走出丹東,走入北大,走向革命。
多少人像我一樣從國楨路經過而神情漠然?多少人知道這條路與一個紅色的名字緊密相聯?多少人在經過這里時會對一個英雄肅然起敬?
站在任國楨的故居前,我再一次問向自己的心靈深處:如果不是為了完成一篇文章,我會走出城市的喧嘩,走到這片寂靜面前嗎?
那個已遠去的“戴眼鏡,穿長袍”堅定地奔走于理想與信念間“有膽有識”的青年人,訇然倒下時,將生命永遠地定格在三十三歲。三十三歲,多么年輕,許多事情還沒有來得及開始,就終止在匪徒的槍口下。他的心中沒有遺憾嗎?如果,他看到今天的人們面對他時的陌生,他還會像七十四年前那樣,無悔地走向死亡嗎?
任國楨短暫的生命中,有過三次牢獄生涯。
一九二五年中共奉天支部成立不久,任國楨調往哈爾濱,任《東北早報》編輯。由于發表了支持郭松齡倒戈的宣傳而被捕入獄近一年之久。
一九二七年六月,任國楨擔任中共奉天市委書記時再次被捕入獄。
一九二九年六月,任國楨擔任中共滿洲省委候補常委。八月,他領導了營救中共滿洲省委書記劉少奇等人的出獄工作。之后又被派往上海、山東、北平、河北等地。“九一八”事變后,任國楨被任命為山西特派員,被叛徒陳伯英出賣入獄,同年被害。
每一次的牢獄,都可能是死亡。而他卻面無懼色,將敵人的牢房視作煉獄,為共產主義事業而奮斗的信念越來越堅定。
在任國楨的故居前,周圍的安靜直達我心靈的寧靜時,我真正讀懂了任國楨的人生。他所有的奔走與付出,并不是為了讓人們在千百年后,依然記得他曾經的存在。他為理想而生,為信念而死。于他而言,生命是實現理想與信念的載體,短暫或久遠并不重要。
夏日的細雨中,當我將任國楨的人生再一次的梳理時,想到一句詩詞,仿若為他而作: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
車駛離任國楨的故居時,雨停了。天空漸漸晴朗起來。我抬頭望向天空,廣闊的天空中,我看到一絲笑容,明凈如水。
[責任編輯 胡 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