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不解紅塵

羅 佳(口述) 彭 靖(整理)

紅塵之中，有多少情感像做生意一樣，行走在真與假之間，演繹在虛與實之間，游離在成功與崩潰之間?

這是一個真實的，關(guān)于愛、背叛、謊言和欺騙的殘局。

背叛

2006年4月21日，在深圳設計院的進修一結(jié)束，我就迫不及待地登上回武漢的火車。沒有通知陳卓，一心想給他一個驚喜。到武漢的時候天還沒亮，我走在熟悉的街道上，想到我們即將成立的公司，心里溫柔卻有力量。

開門進屋，客廳里很亂，臥室的門敞開著?！拔一貋砹恕笔紫扔橙胛已酆煹氖潜{色的床，床上卻躺著兩個人，一個是陳卓，另一個竟是我們的合伙人朱妍!

“啊!”陳卓一聲驚呼。仿佛剎那間寒風穿堂而過，我居然激靈靈打了一個冷顫，渾身的血液像隨時會停止流動甚至抽離。我想我會立刻流下淚來——也許哭出來會好一點，但我只是震驚，極度的震驚，就像一個剛剛中彈的人，痛楚來得太慢，甚至連笑容都還僵在臉上。

怎么做?是沖過去扇誰一巴掌還是順勢倒在地上撒潑打滾?抑或，為了維持最后的尊嚴提上包扭頭就走?

這種三流愛情小說里的橋段怎么會發(fā)生在我身上?!

曾經(jīng)

我畢業(yè)近兩年，是一名建筑設計師；而陳卓，陳卓總說自己是一名畫家——不過是沒成名的畫家。從大學最真最純的時候開始，我們在一起足六年。

我仍記得大三時候，他在宿舍樓下等我。室友們探頭出去，吸引她們注視的先是瀟灑不羈，捧一束我最愛的向日葵的陳卓；然后，她們的視線轉(zhuǎn)向一輛紅色的寶馬，車門開處，鉆出一個衣著時髦的女生。我不屑。地冷笑，但此剎那令我清楚兩點：1．年輕好；2．有錢真好。

我想有錢。一畢業(yè)，陳卓就悶在家里畫畫，每周末給一幫孩子做啟蒙教師掙點小錢。我則領(lǐng)兩千元月薪，做一份老板不停嘮叨客戶無窮挑剔卻惟獨沒有自己靈魂的設計工作，疲憊日積月累。陳卓對我極好，可讓他去做設計做廣告比登天還難。他不甘心為五斗米折腰——話說回來，誰又真正甘心?人總得現(xiàn)實點，天下有多少個陳逸飛?

靠這點微薄的薪水一輩子也發(fā)不了財，以錢掙錢才是最快的方法。我想開公司。我相信我和陳卓的才華，我看好建筑設計的前景——只要有人肯給我們機會。就在這時候，我們認識了朱妍。

是在一個色彩搭配培訓班上。我被請去客串講師，為了100元得講整整兩小時。中場休息的時候，我鞋面上的蝴蝶緞帶松開了，陳卓很自然地蹲下去幫我系。忽然有個女聲說：“你男朋友對你真好?！蔽一仡^，正迎上一雙艷羨的眼睛。我回答：“人人都那么說。久而久之，連我自己也不由自主地覺得了?！睂Ψ叫α?。這個搭訕的女子就是朱妍。朱妍長得很普通，可再普通的女子在搭配巧妙的名牌包裹中也會散發(fā)出一種叫“氣質(zhì)”的東西。辦培訓班的朋友說，朱妍年輕時和老公一起做服裝生意，胼手胝足起早貪黑，熬到最后家大業(yè)大卻離了婚。朱妍一身名牌卻抵擋不住寂寞。

朱妍是我夢想中的棋子：有錢無腦——至少看上去如此。我刻意與她結(jié)交，一起吃飯逛街喝茶健身，聊天時輕描淡寫地提起建筑設計的市場前景，我所在公司的輝煌業(yè)績；濃墨重彩地刻畫陳卓的懷才不遇，我們經(jīng)歷的感情、對未來的迷?！鯓幼屢粋€商人信你?讓他明白你能為他帶來好處；怎樣讓一個女人信你?和她掏心掏肺地談感情?；蛟S我的動機并不純良，但我對朱妍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明示暗示了三個月后，我試探著開了口：“妍姐，你看你閑著也是閑著，何不搞一家建筑設計公司?”朱妍沉吟著。我趁熱打鐵：“陳卓有才華，我也可以辭職來幫你。我們一起干，怎么樣?”朱妍對陳卓的欣賞，我看在心里跟明鏡似的——這份曖昧何嘗不是我控制朱妍的籌碼?她欣賞歸欣賞，我和陳卓的感情固若金湯。

她小心翼翼地點了頭。我立刻緊鑼密鼓地張羅起來：我和陳卓先成立一個虛擬的公司，然后朱妍以投資人的身份介入，投資100萬，占公司70％的股份——相當于我和陳卓平空擁有了30萬元的資產(chǎn)，卻又合理避開了法律上技術(shù)入股不得超過20％的規(guī)定。這次，連一向自命清高的陳卓也沒為辦公司的事跟我鬧別扭。一切順風順水。朱妍甚至說，只要我愿意，可以安排我去深圳進修半年，一同武漢就正式開展業(yè)務……

圈套

卻沒想到，別后不到兩百天就已物是人非!

臥室里傳來悉悉索索穿衣服的聲音。不一會兒，朱妍踩著高跟鞋“咯噠咯噠”走了出來，徑直走向大門。我的胸腔猛地難受到了極點，“哇”的一聲把早餐全吐了出來……陳卓趕緊過來扶我，我一把將他的手甩開，跌坐在地上。忽然想起孤身在深圳為我們的事業(yè)為我們的將來而堅持的那些夜晚，當我和陳卓濃情蜜語之后，當我們掛斷電話之后，他是不是摟著朱妍對她說同樣的話?

淚轟然涌出眼眶。我緩緩說：“我們分手吧?！彼劾飬s滿是驚恐傷痛：“不!我愛的只有你!”

“愛我?!愛我卻和她在一起?!”我的聲音像從喉嚨里憋出來一般地尖利，“為什么?!你說啊為什么?!”

“我不想?yún)⑴c這個公司，但我要掙錢……”陳卓把臉埋進雙手，語無倫次：“我不想你跟我一起受苦挨窮。我畫不出來，我要崩潰了……只有她肯聽我說話，她天天陪我喝酒……”

我靜下來，像靈光一閃開了竅：如果連我和陳卓六年的感情都可以在暫別不到六個月的時間里崩潰，那么朱妍呢?這個寂寞的有錢女人——從認識第一天起，她對陳卓的好感顯而易見。而陳卓把她當什么?消遣解悶的玩物?朱妍比我更不幸!我真不知道該同情自己還是她。一個模糊的念頭突然浮現(xiàn)在我的腦海：如果說我一點不恨朱妍——那不可能?？申愖勘撑盐沂遣粻幍氖聦?，至于對方是朱妍還是別的誰誰誰又有什么關(guān)系?我們現(xiàn)在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我和陳卓算的是感情賬，和朱妍則是另一筆賬。

天色亮了又暗，我和陳卓卻像木雕一樣呆呆對坐著。我忽然笑了：“陳卓，你說如果我們假分手，我能獨占那30％的股份嗎?”陳卓的臉色變得煞白：“我們怎么能……”我搶白：“為什么不能?只要你還能從朱妍那兒套到30％的股份，你我合股可以名正言順地撇開朱妍掌握公司。這世上有太多成功由欺騙而達到目的，我不是第一個也并非唯一的一個。何況是朱妍負我在前，我就算拿回自己應得的補償有什么不對?你不是想讓我原諒你嗎?這就是代價?！标愖繘]有說話，只是看著我。他在想眼前人為何如此陌生吧?其實他對我而言何嘗不陌生。假分手?呵呵，難道我能忘記這刻骨銘心的背叛嗎?只要陳卓肯幫我第一步，我會讓傷我的人——朱妍和他，也嘗嘗被深愛的人出賣的痛苦。這是一場三個人的賭博，我要獨贏。

殘局

咖啡館流淌的曲調(diào)多么抒情。我卻無心聆聽，握緊了拳侃侃而談，一旁的陳卓低垂著頭，臉色陰晴不定，最正常的反而是朱妍。她心平氣和地說：“我以為這世上還有真摯的愛情，原來不過如此?！豹q如一個巴掌打在我臉上，熱辣辣地痛。我忍住氣：“我已經(jīng)無法再和陳卓走下去，你們的事我不管，可是感情歸感情，生意歸生意，我只要公司那30％的股份?！?/p>

朱妍看了一眼陳卓。我的心怦怦直跳：她肯答應嗎?她會答應嗎?朱妍輕輕嘆了一口氣，伸手從手提袋里摸出一張紙條擺在我面前?！敖窠璧街戾嗣駧努F(xiàn)金叁拾萬元整，此據(jù)。借款人：陳卓?！标愖磕秋h逸的字體白紙黑字清清楚楚。是一張影印的借條!

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我“霍”地站了起來，緊盯著朱妍——依然是從容不迫的表情。

“股份?呵呵?！敝戾α艘幌?，“我看你們最好先考慮一下這張借條的事吧?”

“究竟怎么回事?”我喝問陳卓：“你說話啊?”

陳卓一臉慘白：“你走后不久她就懷孕了，逼我和你分手，我不能，反而求她別讓你知道，她就讓我寫張欠條說是對她的精神補償，從公司盈利后的利潤分成里扣除……”

我難以置信地注視著朱妍?！?0％的股份，30萬，你以為我就這么白白給你們?”她緩緩靠向沙發(fā)靠背：“陳卓太單純，她對你的好，就像以前，像我以前那么傻……我以為我和他會有未來，所以安排你去深圳進修?？墒蔷退阄铱桃鈶言校罘挪幌碌囊廊皇悄?。就在他拒絕我的那一刻，我下定決心．絕不能人財兩失?！敝戾菩Ψ切Γ骸澳闾斆?，聰明得露了骨。我又不是真的傻子，難道竟看不出來?我以前做生意的時候常聽人說‘要騙人，先引入來騙你?！@張借條上的30萬，就當是你們還我的。我們兩清了?！狈路鸷鋈皇敚业亩湮宋酥表?，眼睜睜看著朱妍起身離去。我忽然明白我錯了，從一開始我就選錯了對手，我和朱妍根本不在一個重量級上；抑或從一開始，這就只是朱妍的一場游戲?

身邊的陳卓伸手摟住發(fā)抖的我，我扭頭看著他——這個清高的、懦弱的、讓我又愛又恨又可憐的男人，難道天地間竟只有他曾是真正屬于我的?而往事悠悠，前程茫茫，我們的以后又會通往何方?

我終于忍不住，伏在他肩上哭了。

(應主人要求，隱去文中真實姓名)

(編輯 黃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