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驚中外的西安事變制造者張學良、楊虎城在結束10年內戰扭轉中國危機的同時,也改變了自己的一生。被迫抗日的蔣介石決意不放過這兩位“大不敬”的叛逆者,采用軟禁的陰柔手段,使張楊成了“籠中之虎”。如今在江西的南昌和萍鄉兩市,兩幢湮沒在城區的老宅子各留守著一個鮮為人知的秘密……
張學良密囚于萍鄉
萍鄉市的鳳凰街李子園旁隱藏著一幢小洋樓,這就是當年密囚一代驕子張學良的絳園,如今,這里已經成為萍鄉市機關幼兒園。
絳園的正門兩側,4根石柱分立,青瓦房頂間穿插著雕刻精細的木飾,令人感覺當初主人的身份非同一般。走進樓里,室內的絳色和白色構成了強烈的對比,張學良夫婦曾經被密囚于二樓中間的房內。
西安事變后,張學良曾一度被蔣介石軟禁在浙江奉化溪口的雪竇山上。由于蔣介石明令張學良身邊只能留眷屬一人,張學良的夫人于鳳至從上海趕到溪口陪張學良一同前往安徽黃山。
1937年12月,南京淪陷。12月27日,軍統特務頭子戴笠發來指令:立即離開黃山,移送江西萍鄉。在戴笠的授意下,特務隊長劉乙光到安徽歙縣縣長處“借”了3000塊大洋,搞了5輛客車和3輛卡車,抓來隨車司機和助手共15人,經過兩天的風塵顛簸、日夜兼程,押著張學良一行到達萍鄉縣境。
先行出發的特務隊副隊長熊仲青在萍鄉沒有找到合適的住處,直到張學良一行抵達,才包下了條件極差的贛西飯店(建國初改為昭萍餐廳,上世紀90年代辟為萍鄉鎮稅務所)。特務們在贛西飯店開了6間房,將張學良夫婦安置在中間的一間。特務們則住在兩邊,同來的憲兵全部住在附近的一所學校。
由于贛西飯店的條件簡陋,連劉乙光都難以忍受。于是,熊仲青忐忑不安地來見張學良,說實在沒有辦法,請張副司令寬諒?!斑@是什么話,抗戰期間,哪還管得上舒適不舒適!我是軍人出身,睡地鋪的事也干過,不要把我看成個洋佬闊少!”熊仲青雖然挨了尅但心里卻佩服。第二天,他又帶上幾個人跑到萍鄉城外去尋住處,終于找到了絳園。
熊仲青了解到絳園的主人姓肖,叫肖絳君,是武漢大學數學教授,事業有成后在家鄉建造了十分氣派的安樂窩--絳園,平時只留三四個眷屬居住。于是,熊仲青便將二樓的7個房間連同樓下的3間飯廳全部租下,月租金160塊大洋。二樓正中的一間安排張學良夫婦居住,剩下的6間則住進便衣特務,憲兵們住進當時的鰲洲中學農科所(今為萍鄉市人民醫院住院部)。
那時,萍鄉還是個小縣城,并不繁華。于鳳至怕張學良悶出毛病,就每日早晚陪他散步,同時讓劉乙光想辦法調節他的情緒。劉乙光立即與張學良的警衛和憲兵們動手,在絳園一側的空地上建了一個簡易網球場,張學良雖然常常打打網球,卻依舊悶悶不樂。
幾日后,劉乙光聽說西門外有個險洞,進去的人沒一個能出來。好探險的張學良聞訊,馬上令警衛員帶上沖鋒槍、火把、手電筒一起進洞。在洞內行走約半里地,警衛突然發現一些獸掌印,頓感恐怖,畏縮不前。張學良沒執意堅持前行,吩咐“打道回府”。接連幾天,張學良都與人津津樂道地說起這個山洞,甚至還打算再去一趟,可是沒有成行。
萍鄉煤校旁,周邊有一片竹林子,枝繁葉茂,一些鳥兒在此棲息。張學良對此來了興致,常常頭戴拿破侖帽,腳蹬運動鞋,手操著獵槍去那打鳥玩。每當這時,特務們便不離左右,名曰保護實為監視。
張學良在絳園,還到過萍鄉縣大成圖書館。圖書館的管理員是個叫李運和的小老頭。張學良問李運和對“九一八”的看法,李運和怎知眼前是被鎖絳園的蛟龍,便滔滔不絕地說:張學良之父張作霖惹惱“天皇”被日本人暗殺,張學良“東北易幟”不失為愛國之士,但對其在“九一八”時不抵抗日軍導致丟了東北三省不理解。張學良聽罷緘默不語,為此書寫了一副對聯:“二字聽人呼不肖,一生誤我是聰明。”
在絳園,張學良處處受到監視,不能與“閑人”接觸,惟一與他接觸較深的是黃道腴。
黃道腴是前清秀才,曾任中山大學教授,家就住在絳園對面。一天,張學良寫了張便條托人捎給他:“道腴先生,有事相商,請即來?!痹瓉?,張學良想借黃的《明史》閱讀。此后,張黃二人幾乎日日在一起談古論今。據黃的后人回憶,當時張學良曾給黃寫過一篇探討史實的書信,長達三頁,可惜毀于“文革”動亂,黃家后人為此抱撼不已。
張學良在萍鄉,還有一件舊事讓萍鄉人難以忘懷,那就是他首次下礦井。1938年2月,時令正值隆冬。曾是一些煤礦大股東的張學良,一直沒下過礦井,下礦井看看成了他的夙愿。當張學良透露出想去萍鄉煤礦參觀時,副官曾經阻撓:“南方的煤礦構造復雜,安全難以保證,少帥不去為宜。”此言一出,張學良立即怒斥:“我還是什么少帥,現在是負罪之身!”之后不語。按照當時蔣介石的指令,特務們在保證張學良安全的前提下,可盡量滿足其要求,劉乙光無奈只得安排。
參觀萍鄉煤礦那天,張學良心情不錯。下井之前,為安全起見,一行人都換上了井下的“行頭”,坐上“桶車”走了十幾分鐘,到達了點著油燈的煤炭采掘點。張學良發現,這里的井下絕非東北所聞的“冬暖夏涼”,他看到三九寒冬里礦工們全身赤裸作業,仍汗流浹背,唏噓不已。這種環境,使張學良胸悶氣短,呼吸急促,同行的副官則聲音發顫,不住干嘔。至此,張學良參觀的興趣頓減,招呼劉乙光離開工作面返回?;氐降孛妫瑥垖W良還在惦念著礦工,言語中透著關懷之情:“不看不知道,想不到煤礦工人這么辛苦!”
楊虎城軟禁在戴笠南昌辦事處
位于英雄城南昌的二緯路1號(現在改為3號)曾是當年國民黨特務頭子戴笠的辦事處。這是一幢十分別致的三層中西合璧式的青磚洋樓,白色窗欞和紅瓦尖頂被樓前小院里的綠樹掩映。誰曾料,虎將楊虎城將軍12年的禁錮生涯竟是從這里開始!
在院子左邊房間的一側墻角,立著一塊陰刻著“笠園界”三字的花崗石碑,遺跡顯露出歲月難抹。這兒就是當年戴笠任南昌行營調查科科長時的居所。
經歷西安事變,歷史的天空布滿陰霾。被蔣介石逼迫出國“考察”的楊虎城獲悉國內上下一致抗日,便接連給蔣介石發去兩封電報,要求回國參加抗日,但蔣未予理睬。楊虎城不死心,復拍電報至宋子文托他代向蔣介石請示。殊知,他那滿腔赤誠的報國之心遭到冷遇,正義的要求受到抵制,而蔣介石的一個陰謀正在悄悄實施。
1937年11月26日9時,楊虎城偕夫人謝保貞、幼子楊拯中從法國馬賽乘輪船抵達香港,住進九龍半島酒店。三天后的29日晚,蔣介石來電說將派戴笠迎接。
12月1日,楊虎城在武昌火車站露面,戴笠已率行營及省府人員百余人浩浩蕩蕩在車站迎候,乍看頗是風光氣派。楊虎城僅有的一名隨行人員倏然發現,迎接的隊伍中有特務在秘密監視他們。
12月2日中午12時30分,戴笠陪著楊虎城上了一架小型軍用飛機,午后1時50分抵達南昌,就這樣被軟禁在南昌戴笠的辦公處所。
戴笠安頓楊虎城和隨行住在樓上,自己住在樓下以便監視。楊虎城怎知,事前戴笠已從杭州警校特訓班畢業生和南京警察廳特警科中選調了30多名特務,組建了警衛隊(1948年改為特務隊),由特警科軍事股股長李家杰任隊長,龔國彥任副隊長,提前趕赴南昌待命執行監禁楊虎城的任務。在這些特務面前,楊虎城感受到虎落平陽受犬欺的滋味。
楊虎城在南昌被軟禁的當天,并不相信自己從此會成為“籠中之虎”。當他的隨行夾著毛巾、肥皂和換洗衣衫佯裝出門去洗澡時,果然被門口的衛兵攔阻,說是外面風聲不好,為了楊先生的安全,不能出去。楊虎城知道后長嘆一聲,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當晚,戴笠對警衛隊長李家杰交待:“派你當楊先生的警衛隊長,明里是警衛,暗地里是監視,防止他逃跑或自殺,要保守秘密,不許讓外人知道此事!”此后,戴笠對楊虎城的招待“十分周到”,但只字不提蔣介石何時來南昌。至此,楊虎城對自己的處境已經了然。
被軟禁的第五天,楊虎城在住所讀報。得悉日軍已侵占南京近郊湯山一帶,心情異常苦悶,禁不住激憤陳詞:“作為一個軍人,我今不能上前線殺敵,至感無聊,能上前線多殺幾個日寇,才算得光榮。若論內戰,則難免受‘一將功成萬骨枯’之譏!”
第六天入夜,楊虎城思忖處境,難于成眠,喟然長嘆:“‘雙十二’時,我和張先生為了抗日救國而發動兵諫,令中央和全國一致抗戰,我若長期被迫逍遙國外,那就失去了‘雙十二’的意義了。我回到祖國,為的是愿當一兵一卒,親上前線殺敵。但是人家不讓我上前線,或竟把我犧牲了,我也問心無愧。但愿蔣介石能抗戰到底就好了。”
那時,南昌城每天都有日機來空襲。楊虎城入住南昌的第八天午后,城內又發空襲警報,戴笠立即招呼警衛隊護送楊虎城去市郊贛江邊的下沙窩隱避。
當日下午,心懷鬼胎的戴笠對楊虎城說:“你就安心在南昌住些日子吧,等委員長決定了接見你的日期,我馬上陪你去。日機再這么轟炸下去,我們不如換個地方住吧!”
幾天后,楊虎城被移居到離市區十多公里位于梅嶺的國民政府江西省主席熊式輝的別墅里,四周由憲兵八團的一個排守衛。戴笠將楊虎城安頓好了,自己則悄然離開南昌。
責任編輯 鐘海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