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首任航天司令孫繼先

隨著“神舟”六號的升空，酒泉衛星發射基地的名聲大振。這里是我國最大的也是最早建立的衛星發射基地。關于它的創建，關于它的歷史，關于它的第一任司令員孫繼先都有著非常傳奇的經歷和故事。

聶榮臻說：“這可不是當年的二萬五千里長征，不是強渡大渡河！這是尖端科學！是要下一番苦功夫才能攀登上去的。”

１９５７年１０月下旬的一天，身為志愿軍第二十兵團代司令員的孫繼先突然接到了志愿軍司令員楊勇的電話，要他“馬上準備一下，明天一早坐火車回國，到政治部副主任蕭華那里接受新任務”。

“什么任務？”孫繼先問。

“不知道。軍委剛來的電報，你抓緊時間準備，火車票已經給你買好啦！”

放下電話，孫繼先琢磨起來：目前朝鮮局勢沒什么新的變化，“新任務”可能與朝鮮前線關系不大，莫非臺灣海峽有戰事？這些日子蔣介石一直叫囂反攻大陸，會不會調自己到福建前線打仗？第二天，他帶著滿腦子猜疑，從朝鮮匆匆回國。

到了北京，一下火車，孫繼先就直奔總政治部副主任蕭華的辦公室。

蕭華見孫繼先來了，熱情地把他拉到沙發上坐下。他們是老熟人了，紅軍時就在一起工作過。長征途中強渡大渡河，時任紅軍營長的孫繼先是１８勇士中的一員。在團長楊得志的率領下，孫繼先和其他１７勇士從安順場強渡大渡河，打開了大渡河的第一條通道。

“老孫呀，軍委決定你回來，給你一個新任務，報告送給毛主席，毛主席說你是個能打硬仗的人，就親自作了批示。”蕭華倒是開門見山。

“蕭主任，你說什么任務吧！”

“籌建一個導彈試驗靶場！”

“什么靶場？”孫繼先如入五里云霧之中。蕭華說：“是導彈靶場。美國一直吹噓，他們的兩顆原子彈便使日本投降了，朝鮮戰爭期間又動不動用原子彈嚇唬我們，利用核訛詐稱霸世界。雖然我們從來沒怕過這東西，我們在戰略上藐視它，但在戰術上我們必須重視它。只有盡快制造出我們自己的導彈、原子彈，才能打破美國的核壟斷，粉碎他們的核訛詐。世界已進入原子時代，美、蘇、英、法等國相繼建立了自己的導彈工業，如果我們落在后邊，就會被動挨打！”

孫繼先聽明白了。沉吟片刻，他說，“對搞這么尖端的科技、這么重要的工作，我是一竅不通，確實是一點思想準備也沒有。”

蕭華說：“軍委覺得你能勝任，才叫你從朝鮮回來。”

蕭華又向孫繼先介紹了具體情況：“去年１０月，國防部成立了第五研究院，就是專門研制導彈的。從美國剛回來的專家錢學森在那里負責組織研究工作。他們是第一道手續，搞研究工作，你們是第二道手續，研究出來進行實驗。你的任務就是組建實驗靶場。”

蕭華喝了口水接著說：“聶榮臻元帥和陳賡大將專門去了一趟蘇聯，簽訂了一個新技術協定，蘇共同意幫助我們搞‘兩彈’。他們將派４８個專家當顧問，中國也要有４０多個專家與他們搭配。我們的專家已陸續調來一些，在炮兵大院東樓辦公，暫掛‘炮兵營房工程建筑部’的牌子，今后組建過程中還需要什么人，你可以從二十兵團里選調。”

“二十兵團還在朝鮮呢！”

“他們馬上就會回來的！”

從蕭華那里出來，孫繼先又去找聶榮臻。

聶榮臻將中央的部署和決定向他作了傳達，并語重心長地說：“這可不是當年的二萬五千里長征，不是強渡大渡河！這是尖端科學！是要下一番苦功夫才能攀登上去的。我們現在就是要走科技事業的長征路，要爬尖端科學的雪山，渡新時期的大渡河！這是關系軍隊和國家未來發展前途的大事，這個重要任務對我們是一次新的考驗，我相信你一定能夠完成好！”

聶榮臻一席話，使孫繼先倍感責任重大，但心里卻沒了底：自己對搞尖端科技工作一竅不通，怎么干呢？戰爭年代帶兵打仗他從未退縮過。而現在，面臨的任務畢竟不是打仗，而是攀登科技高峰，這不是僅僅依靠一般的智慧和勇氣能解決問題的。因此他沒有像往常一樣回答“堅決完成任務”，而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就這樣，在毫無思想準備的情況下，孫繼先受命承擔了對國防現代化建設具有重大戰略意義的任務——籌建第一個導彈試驗基地。來到這個最初叫“靶場籌備處”，別名“炮兵營房工程建筑部”的地方，孫繼先走馬上任了。

很快，在北京市東直門外左家莊設了個辦事處。看著陸軍、海軍、空軍、炮兵、裝甲兵、工程兵、雷達兵、電話兵、衛生兵、文藝兵等著裝五花八門的人進進出出，當地老百姓經常好奇地詢問：“你們到底是什么部隊呀，怎么什么樣的軍裝都穿呢？”

有一天孫繼先來到這里，正碰上有老百姓在問一個戰士，戰士沒好氣地說：“我們是雜牌軍！”

孫繼先自嘲道：“我從正經的兵團司令成了雜牌司令了！”

“干在戈壁灘，埋在青山頭！”孫繼先拍板：“這種人統統留下，分配到各個實驗部安排工作，給他們發揮自己才能的位置。”

１９５８年１月１８日，在料峭的寒風中，孫繼先隨炮兵司令員陳錫聯、總參作戰部部長王尚榮以及由蘇聯專家組成的導彈試驗靶場勘察小組，乘坐專機從北京出發，先向北到東三省，再飛內蒙古坦蕩的草原，再到寧夏、甘肅、新疆的無垠沙漠；接著又從上海至青島一線的海灘，到大西南崇山峻嶺……他們的飛機幾乎飛遍了祖國的天涯海角，分別對陸上、海上靶場場址進行了空中和地面勘察。

２月５日，飛機在河套以西銀川市附近盤旋，孫繼先看到，這里背靠有“糧倉”之稱的銀川，有生命之源黃河，有可用于建立發射基地的川嶺和荒灘。飛機在一片荒灘上降落。勘察小組經過實地勘察，認為這是適合建場的地點。

回到北京后，蘇聯專家卻認為，這里的地域還不夠寬闊，地質條件還不理想等等。

又經過幾天的尋找，勘察小組又進了內蒙古自治區的額濟納地區（位于甘肅酒泉附近）的一塊地方。這里地域開闊，有足夠的建場面積。

蘇聯專家認為這個地點好，孫繼先等人認為銀川附近好。軍委經過多方考慮，最后還是采納了蘇聯專家意見，決定定點額濟納旗地區。

自己雖然有不同意見，但軍委作了決策，就要無條件執行。在漫長的戰爭年代，孫繼先養成了這樣的習慣和作風。此次定點，軍委決定后，他再沒有說過二話。只是當他離休后，聽說基地的家屬孩子上學等問題還是不能很好解決的時候，他說過，要是把點定在銀川附近就沒有這問題了。

３月１１日，孫繼先按照中央軍委的命令，率部進駐地處戈壁灘的場址。他第一次來到了戈壁灘，真正見識了“風吹石頭跑，遍地不長草，天空飛鳥絕，大雁不落腳”的景象。同行的人都在罵這里的條件惡劣，孫繼先低頭不說話。

在額濟納旗政府所在地“青山頭”，他開口說話了，指著一片綠蔭問：“這里為什么是綠的？”

同行的人告訴他，祁連山融化的雪水從較深的地層流經這里滲了出來，使這座孤零零的小山頭披上了綠裝。

孫繼先沉思良久，說：“這叫我想起在南京軍事學院時劉伯承元帥提出的口號‘干在石頭城，埋在紫金山！’我今天也提一個口號——干在戈壁灘，埋在青山頭。”百年之后，家人遵照他的遺愿，把他的骨灰埋在了“青山頭”一側的烈士陵園。

孫繼先曾經和人們說起基地初創時的情況：“我那時是一個光桿司令，既沒有政委，又沒有副司令，那叫‘伸手派’，要人，要錢，要設備。為要人，我幾乎踏破了總干部部的門檻。要了政委，要副司令，要各部的部長……”

在孫繼先受命組建導彈實驗基地時，國防部成立了一個“五部”。部長萬毅負責基地的管理工作。孫繼先去萬毅那里“匯報”，萬毅心知肚明，說：“你找我，肯定是要人要錢。我既不管人又不管錢，我到哪里去弄啊？你要人，就直接去總政治部要，要錢嘛，恐怕找總長也不行，總長拿不出那么多錢，只能去找總理了！”

孫繼先又到羅瑞卿那里“匯報”，羅總長倒干脆，說：“我們一起去找總理吧！”

周恩來對發展我國的導彈事業非常重視。在經濟狀況相當緊張的情況下一下子批了５個億，主要用于基地的基本建設，包括修專線鐵路、軍用鐵路和全部設備的安裝費用等等（這里不包括購買蘇聯設備的費用，購設備屬國家大項目，是由基地報計劃，從外貿部出錢購買）。當時，周恩來、羅瑞卿用了很大精力親自抓基地建設，國家有再大的困難，也要保證基地的建設。特別是周恩來，頻繁召見孫繼先，詢問基地建設的進度。

在孫繼先看來，一切事情都是要有人干的。因此，在基地創建初期，他用了很大的精力來“要人”。總干部部對孫繼先提名的干部，在嚴格政審的前提下，基本上是開綠燈的。原空三軍政委栗在山被孫繼先要來了，而且破格從正軍提撥為正兵團，被任命為基地第一任政委；廣州軍區參謀處處長李富澤不想來，也被他拉來當了副司令。

總干部部要求，基地選調干部必須具備三個條件：一是政治條件好（必須做到三清白：家庭成分清白，個人歷史清白，社會關系清白），二是身體條件好，三是有一定文化程度。在２０世紀５０年代，從部隊選調文化程度高的年輕人是有一定難度的，一是這樣的人本身就少，二是既便有，原單位也不肯放。地方政府在這方面給予了大力支援，送來了一大批大學生，包括學紡織、學商業的等都送來了。由于專業不對口，孫繼先只好把其中一些大學生（主要是紡織等專業的大學生）送了回去，并安排他們到專業對口的崗位工作。但有一些專業不對口的大學生，堅決不走，立志留在戈壁灘，獻身祖國的科研事業。孫繼先最后拍板：“這種人統統留下，分配到各個實驗部安排工作，給他們發揮自己才能的位置！”

后來，部隊院校自己培養的大學生陸續分配到基地，特別是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簡稱“哈軍工”）和西安軍事電訊工程學院（簡稱“西軍電”）畢業生的到來，為基地的技術力量增添了新的血液。這些部隊和地方培養的大學生，本來可以選擇到大城市工作和生活，但他們都選擇了戈壁灘。他們在荒漠中奮斗了幾十年，不僅把自己的青春獻給了祖國的科技事業，而且他們的愛人、子女也都毫無選擇地留在了戈壁灘。

除了軍事技術人員外，必須根據專家的要求選調專業人才。蘇聯專家提出需要調進一些懂得光學的人才，如果實在沒有，調一些會照相的人也行。為此，孫繼先曾從北京的八一電影制片廠和上海、東北等地選調了一批專門照相的人：這些人經過努力自學，后來為進行導彈實驗，在拍片、觀測等方面發揮了重要的作用。

三年困難時期，有人提出“先上天還是先生活”時，孫繼先作出了驚人之舉：不但不動用國家的專項資金解決基地的生活困難，還帶頭不領邊疆補貼

基地初創時期，正遇上三年困難，全國性的大饑荒使創業者們原本十分艱苦的生活雪上加霜。當有人提出“先上天還是先生活”時，孫繼先明確表示：二者不應對立起來，搞生產本身就是為了導彈上天，如果連生存問題都不能很好地解決，怎么能保證導彈上天呢？說實話，孫繼先手頭不是沒有錢，按當時的情況，他掌握的錢是足夠多的了。當時中共中央、國務院、中央軍委對基地基礎設施的建設始終給予了巨大支持。但他沒有動用一分錢來解決基地生活，而是實實在在地用于基地的基礎設施建設。不僅如此，孫繼先還作出了一些驚人之舉：

一次孫繼先召開黨委會，他說，“今天不為別的事，請大家算一筆賬。”

他說：“基地除了享受１１類地區（北京是６類地區）的工資外，國家還允許享受一定比例的邊疆補貼，兩項加在一起，與在內地工作的同志相比，差不多等于拿雙份工資。如果我領取這雙份工資，數額將超過毛主席等國家領導人，比比貢獻，自己怎能和毛主席相比？”

他明確表示，國家面臨困難時期，他只按當地標準拿工資，別的補貼一分不拿。

司令員不拿，別人誰還敢領？于是，基地的官兵只拿當地的工資，不再另要邊疆補貼了。

直到國家經濟狀況好轉以后，基地才恢復邊疆補貼。

對此，人們褒貶不一，孫繼先本人到死不悔。

又一次，他召開基地黨委會，請來了一個司務長。他說：“今天我們請他講講外出采購的情況。”

原來，這位司務長路過甘肅省境內的一個村莊，發現村里死氣沉沉，甚至有人餓死在街上，青壯年身體虛弱難以出門，不少人已躺在床上餓得奄奄一息。

孫繼先說：“從明天開始，組織部隊輪流到這個村去看一看，回來后就知道應該怎么辦。”

于是一場自發的募捐活動開始了。孫繼先和基地的領導帶頭捐了糧票和衣物，指戰員們把自己原本就十分緊張的糧票和衣物捐給生命垂危的饑民。有的同志自己本身就營養不良，甚至患了夜盲癥或浮腫過多次，也從自己的口糧中扣出一斤、兩斤給饑民；有的同志剛結婚，就把自己新婚的紅毛衣和花被子捐了出來……

看到這樣的場面，孫繼先臉上有了點表情，說：“這才是基地作風！”

他的秘書因營養不良腿腳浮腫，體檢時發現轉氨酶增高，秘書怕自己的病傳染給他，有意與他保持距離。他說：“沒有關系，我回北京吃點好的，抵抗力就上來了。”秘書跟他回到北京家里一看，才知道司令員說的是假話。他上中學的長子十四五歲，已連續三次發生浮腫。７０高齡的老父親和妻子也得了浮腫病。孫繼先飛機上發的黑面包（陪同蘇聯專家才有）自己沒有吃，帶給了老父親。看到這一切，秘書含淚走開了。

就這樣，在艱苦創業精神的感召下，在大公無私精神的激勵下，到１９６０年底，第一期工程基本完成，并交付使用。至此，中國第一個導彈綜合試驗靶場建成。

聶榮臻握著孫繼先的手激動地說：“我們成功了，謝謝你，感謝基地。感謝基地全體參射人員。你們為祖國爭了光，爭了氣！”

基地從開始組建那天起，孫繼先就同基地黨委的同志一起，本著“邊組建、邊建設、邊訓練”的方針，在北京的通縣、長辛店等地對試驗部隊進行技術培訓，基地的領導機關和各試驗部則由蘇聯專家負責講授實驗法。１９６０年初，基地接收工程設施后，開始對蘇制樣機、設備進行安裝調試、校正和組織合練。廣大科技人員在蘇聯專家的指導下，經過刻苦鉆研，初步掌握了設備性能和試驗方法。

我國在東風基地發射的第一枚地對地導彈，是蘇制Ｐ一２導彈，這枚導彈于１９５８年秋天就運到了戈壁攤。由于當時的主要任務是基建工程，所以１９５９年才開始做發射試驗任務的準備工作。到了１９６０年２月１９日，國防科委正式下令，決定于１９６０年的５一６月份發射蘇制Ｐ一２導彈。這次試驗任務的代號是“１０１”。

接到任務后，基地專門召開了一次研究試驗任務的黨委擴大會，會上孫繼先說：“導彈發射，從基地首區打到安西落區，一打就是５００多公里。我們過去誰見過？基地不少人原來是干炮兵的，目前國際上最先進的火炮，也只能打幾十公里，最多１００公里。所以，我們首先要轉變觀念，從常規武器的使用轉變為導彈武器的發射試驗。”

他提醒自己的同事：“這可是我國第一次發射地對地導彈啊！這件事非常光榮，非常偉大。我們能參加，也非常榮幸。我們每一個黨委委員都要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履行好職責，使基地黨委的決定和意圖落實到你所分管的單位中去。從２月份開始，基地的中心工作就是試驗任務，其他工作都要服從試驗任務，有矛盾時要給試驗任務讓路。”

１９６０年４月２日，孫繼先司令員、栗在山政委向基地參試官兵下達了“１０１”任務第一號命令。正在這時，蘇聯專家以“中國生產的液氧不合格”為由，不讓我們用自己的液氧發射導彈。

按中蘇國防科技協定，蘇方應派專家到中國傳授發射技術。當時，我國尚缺乏液氧推進劑的生產技術，蘭州一家化工廠在缺乏資料的情況下，依靠科技人員和工人研究并生產出了我國自己的液氧推進劑，經化驗，完全合格。當時的蘇聯專家組組長契爾闊夫卻借口要回國復核化驗結果，硬是拖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最后，他們的回答是：“你們的燃料不合格。”

孫繼先要求他履行合同，幫助解決技術問題，他卻說：“這是國家之間的事，有個責任問題，我們不便插手。”

孫繼先拍了桌子，說：“有責任，我們承擔，你不必擔心！”

契爾闊夫做出無可奈何的樣子，表示：“非常遺憾，這是我們上級的指示，我們不能違抗。”

當國產液氧從蘭州運到基地時，契爾闊夫儼然以經驗豐富的科學家口氣勸阻中國人不要用這些燃料，否則會釀成難以挽回的后果。同時，他一再表示：“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一向最講信譽，由蘇聯生產的液氧一定按合同準時運到！”

就這樣，我國自行研制的后來被證明是十分合格的價值１５０萬元人民幣的整車廂燃料白白地倒進了沙海，燃起了熊熊大火，中國人民的心血就這樣簡單地化成了煙云……許多在場的官兵都流下了傷心的淚水。

契爾闊夫講信譽的話說完沒多久，蘇聯國防部就給中國國防部發來了電報：“因西伯利亞液氧廠發生不可抗拒的事故，不能履行合同。”

顯然，蘇聯政府是沒有誠意的。孫繼先再也忍不下去了。他代表基地全體官兵上書中央軍委，強烈要求用自己的液氧發射火箭。

為此，周恩來在紫光閣主持召開了一次高級軍事會議，彭德懷、聶榮臻和國防科委的領導同志參加了會議。與會者一致表示同意用國產燃料。周恩來在基地打來的報告上親筆批示：“同意”。

紫光閣高級軍事會議結束后，周恩來招招手說：“孫繼先你留下。”

周恩來問孫繼先：“你坦率地回答我，第一次發射地對地導彈，你有多大把握？”

孫繼先回答“只有８０％的把握”。

周恩來又問：“那另外的２０％呢？”

“因為是第一次，缺乏經驗。”

周恩來對這樣的回答很滿意，說：“不錯，萬事開頭難。這件事我們過去沒干過，一定要認真細致，穩妥可靠，爭取勝利。你們就大膽放手干吧。”

會后，張愛萍在基地實地考察后，向軍委寫報告，建議在９月９一１５日期間，選擇時機進行發射試驗。

轉眼間到了８月，蘇聯單方面撕毀合同，撤走專家，斷絕援助。“老大哥”終于露出了真面目，他們一下子停止了對我國提供的一百多個援助項目，使我們的導彈試驗部隊面臨著最艱難、最嚴峻的時刻：剛剛建起來的火箭發射場，有許多儀器和設備將被擱置沙海之中；不少設施建了半截被迫停了下來；主要技術資料和圖紙全被蘇聯專家帶走……

然而，基地的創業者們以加倍的努力來克服這些困難，他們決心依靠自己的力量，完成好導彈發射試驗任務！由于準備充分，１９６０年９月３日，羅瑞卿總長親自批準了Ｐ一２地對地導彈的發射計劃。

９月１０日清晨，孫繼先繞首區３號發射場轉了３圈：他要從最壞的方面作好準備！他又來到了消防隊，作了最后一次試前檢查。

７時４２分，點火按鈕起動，伴著一陣震撼大地的轟鳴和尾部燃燒的火光，導彈騰空而起，７分鐘后，準確地擊中了西安彈著點的目標。成功了！

在蘇聯專家撤走后１７天，基地用自己的液氧，成功地發射了第一枚地對地導彈。

地對地導彈試驗部呂琳部長迅速將參試人員集合在發射場上，孫繼先用洪亮的聲音自豪地宣布：“蘇聯專家撤走后僅１７天，我們在沒有任何經驗可供借鑒的情況下，依靠自力更生，發憤圖強，用國產推進劑，成功地發射了第一枚地對地戰略導彈。這說明我們的基地有能力完成新武器的發射試驗任務！參加這次任務的所有單位的人員都付出了辛勤勞動，我代表基地黨委向全體參試單位和參試人員表示熱烈祝賀和衷心感謝！”

第一次用國產燃料發射地對地導彈試驗成功后，基地又立即投入了第一枚國產地對地導彈發射試驗緊張的準備工作。

一天晚上，孫繼先接到了周恩來的電話。周恩來說：“錢學森同志要親臨發射現場進行技術指導，我們的國寶——錢學森同志就交給你啦，你一定要保證他的安全！”

孫繼先知道，蘇聯在進行火箭發射試驗時，曾經有過幾次液氧爆炸事故的教訓。其中一次竟然死了１個元帥、２個上將和幾個中將，共死了１７名將軍。這回我國第一次用自己生產的液氧發射國產的地對地導彈，必須保證萬無一失。

１９６０年１１月４日，聶榮臻和錢學森同機飛抵基地。在孫繼先等基地領導人的陪同下，他們視察了技術陣地和發射場，在詢問了每一個關鍵性的細節后，聶榮臻十分關切地問道：“能不能準時發射？”

“不會推遲。”孫繼先回答。

錢學森又提醒道：只有搞好檢測，才能避免失敗，因為這是科學。

為了保證萬無一失，孫繼先已組織過多次檢測工作，對這次發射試驗，他早就胸有成竹了。

１１月５日晨，撤離場區的警報機響了，孫繼先陪同聶榮臻、錢學森等進入了敖包山指揮所。

“３０分鐘準備！”

“１０分鐘準備！”

“１分鐘準備！”

“點火！”“隆隆”巨響，震撼著荒原。我國自己生產的導彈“東風ｌ號”在滾滾氣浪中騰空而起，飛向大漠深處。幾分鐘后，導彈在預定彈著區爆炸，騰起沖天的煙柱！

“成功啦！”“成功啦！”基地沉浸在一片歡呼聲中。

聶榮臻緊緊握著孫繼先的手，激動地說：“我們成功了，謝謝你，感謝基地。感謝基地全體參射人員。你們為祖國爭了光，爭了氣！”

責任編輯鐘海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