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時期天主教在中國的圣會組織

中國圣會組織概況

17～18世紀，種類繁多的為中國天主教教徒而組織的團體稱為“會”、“圣會”或“善會”，而“圣會”是其較為正式的說法。圣會有時是一種正式的組織，要求某一類人才能參加；有時又是一種為廣大群眾而設的教會組織。這些群體的活動也各不相同：有的通過集體活動而進行個人培養，有的則進行慈善活動，但更多的是兩者兼顧。圣會的建立與發起者可以是中國教徒，也可以是外國傳教士。實際上，圣會組織是一種中國傳統與天主教因素的結合。

在中國的傳統中，各種宗教的教徒組織的目的在于互相幫助、進行慈善事業和精神上的提升，而這些教徒組織通常也稱為“會”，如“互助會”、“放生會”、“同圣會”等。

1563年，耶穌會士讓·路尼斯（Jan Leunis，1532-1584）在歐洲建立了圣母會（Sodality of Mary），其目的在于培養耶穌會修道院學生的宗教意識，提高他們的精神修養，這個會很快遍及歐洲各處。所以，耶穌會士們在中國鼓勵建立類似的協會，是很自然的。

早在1607～1609年，在北京就有了以圣母的名字命名的“圣母會”。但重要的是，中國早就有了這種組織協會的傳統，耶穌會士們只是對之進行補充和修改。有些協會甚至由那些曾經參加過佛教協會的天主教教徒創辦。很顯然，他們以佛教協會的方式，同時參照了傳教士的要求而建立這種協會。在南京和上海曾出現過圣母會，后來在1633、1634年，在山西的絳州和蒲州以及福建省，也有了圣母會。同時還有一些其他類型的協會，如在杭州，楊廷筠曾在“圣水會”上討論教義問題。在福建曾有過“善終會”、“主保會”和“貞會”。

上述協會的目的，總的來說，是通過宗教活動和慈善行為加強與社會的聯系和成員間的團結。

在晚明值得注意的是由著名的教徒組織的“仁會”，如上述的楊廷筠，他在受洗之前，曾經是“放生會”的成員；再如王徵，他曾經為“仁會”撰寫會約。從他們的“會約”可以得知，他們的主要目的是募捐錢財，幫助窮人，主要工作表現在以下七個方面：給饑餓者以食物，給口渴者以清水，給赤裸者以衣服，給疾病者以看護，給旅行者以住宿，給入獄者以救贖，使死亡者得入土。中國人非?？粗厝ナ篮蟮拇?，所以這些協會就很重視埋葬死人。他們還收集道德說教的“善書”，以教育其成員為善去惡，得到道德上的提升。這些協會與傳教士所建立的協會不同，不太重視禮儀活動（如禱告），我們還不太清楚其中的成員是否全部是教徒。這種協會似乎對那些沒有受過教育的人也是開放的，他們也可以自愿加入。因此，這種協會是根據天主教的慈善之意而建立的一種獨特的團體，是晚明一種典型的組織，由當地的士紳捐納錢財，為人們做好事。它完全由中國人自行組織運作，發揚中國傳統的價值觀念。

另一種在明末出現并在清初流行的協會是典型的帶有宗教色彩的“圣會”（Congregation）。隨著教徒數的增加，傳教士人數不足以為他們服務，神父們只能不定期地看望一些地方的教徒社團。因此，傳教士就將教徒組織起來，成為一種很重要的教會團體，與歐洲的“牧區”相似。他們在沒有神父的時候，聚集起來進行禱告與訓練，并且分成小組，既不會引起懷疑，又比較容易活動。大部分的圣會對不同階層的教徒開放，但也有專為婦女、為兒童、為文人、為傳道員而設的。這種協會非常普遍，例如在上海，1650年左右有79個圣母會，27個天主會；1665年左右，上海共有約140個圣會，而全國則超過400個。建立這種圣會最為積極的傳教士是常駐上海的意大利耶穌會士潘國光（Fran峯is Brancati）。

清初的圣會主要服務于宗教目的。成員定期地集合在教堂或別處進行禱告、行圣事和聆聽教義。慈善行為，尤其是埋葬死人是他們活動的重要組成部分。有一些圣會有非常特殊的目的，比如專門為印刷宗教書籍而提供資助，或者在宗教節日時為遠道而來的教徒提供旅費和食宿。它們不僅自立和自我發展，而且成為一種傳播教義的方式。正如潘國光所撰的《天神會課》中所顯示的一樣，對年青人的天主教教育是他們工作的基礎部分。傳教士們往往非常信任地將這些圣會交給傳道員負責。他們還鼓勵成員勸說他人入教，有的人還被賦予為別人授洗的權力。結果，這些圣會在長期沒有神父的情況下，成為教會的基礎性組織。它們的作用非常大，尤其是在1665～1671年楊光先教案時期，這些圣會在很大程度上保證了教徒宗教生活的繼續。

大多數圣會在整個18世紀還繼續存在，而且越來越正式。有些圣會的會規得以保存下來，例如耶穌會士蘇霖（José Soares，1656—1736）1694年在北京建立的“圣母領報會”的會規表明，這個圣會根據北京城的不同區域，分成20個小組。另一個例子是“圣體會”會規，這個會是由在北京的法國耶穌會士們在1699至1704年間建立的，并活躍于整個18世紀。這個圣會由4個不同的小組組成：專為教育新教徒的“圣意納爵會”，為教育成年人以及為棄嬰和孤兒施洗的“護守天神會”，幫助病人和瀕死者及組織葬禮的“圣若瑟會”，為教外人施洗的“圣方濟各會”。這些會規需經教皇許可。從這些圣會尤其是從耶穌圣心會（Congregations of the Holy Hearts Jesus）可以看出，這些中國18世紀的圣會深受法國17世紀晚期的影響，因為當時法國耶穌會士大量來華。

另一方面，多明我會、方濟會、奧斯定會和圣衣會會士在中國所組織的協會只是重復他們在歐洲的崇拜。比如“玫瑰經會”（多明我會在1720年左右創辦），“圣索會”（方濟會1683年以前創辦），“苦己圣方濟各三會”（濟南，1707年），“圣帶會”（奧斯定會創辦，1708年前），“（圣母）七苦會”（赤足圣衣會創辦，約在1750年），“圣母圣衣會”（赤足圣衣會所創辦，1759年），等等。這些圣會大多數是封閉性的組織，用來進行個人修行和為免罪而做自罰行動，不進行公開的集會。

江南地區的圣會組織

自從潘國光將圣會組織引入江南地區以來，在上海等城市中發展開來。明末清初，江南地區成為中國天主教圣會最為繁榮的區域。1665年年初，在上海地區約有140個圣會組織，共有50000名教徒。常熟也建立有這樣的協會，由于耶穌會士賈宜睦（Jerome de Gravina）和魯日滿（Fran峯is de Rougemont）的努力，在1665年年初即有14個這種機構，3個奉獻于耶穌基督，9個奉獻于圣母，2個奉獻于守護天使。當時，另一種類型的一個教徒組織也在常熟開展活動，即“十二使徒圣會”（Confraria dos Apostolos），其中的12名成員專門去鼓勵教區中過于懶惰的教徒。

楊光先教案（1665～1671年）結束之后，神父們于1671年年末從廣州返回他們的傳教站，并很快恢復了在教案中陷于停頓的機構和團體。所以，當柏應理（Philippe Couplet）于1675年1月28日之后在上海接替劉迪我時，他繼承的是一個成果顯赫的傳教區，其中有很多圣會組織。在常熟及魯日滿傳教活動的其他地區，這些組織也逐漸恢復了它們昔日的繁盛。杜寧-茨博特概括地證明了這一點，不過他沒有提供進一步的詳細統計：“魯日滿在其傳教區二十年中，發展了耶穌基督受難會、天使會、傳道員會和文人協會，每個圣會都獲得了很大的成功。”魯日滿記于1674至1676年的賬本也零碎地記錄了這些圣會的活動。

“耶穌苦會”是奉獻給耶穌基督的圣會，廣州《條例》中規定了其會規，主旨是通過身體的苦修達致精神的提升：“苦會行鞭策、束銅帶、守大齋等功夫，自是該行。但或年老或貧病者與不便行者亦不必拘，更可行別樣神功以補之?！备鶕﨔. Margiotti的定義，這種圣會的主要內容是：“冥想我主的受難，救助將死的人以及守護死去的人前去他們的墳墓?！痹谏虾?，這種協會是潘國光模仿意大利那不勒斯等地的一些秘密組織而建。鞭笞禮在上海地區苦會中的使用可以在1677年的年度報告中得到證實。在魯日滿的傳教區，它主要出現于蘇州和松江，而這種圣會在蘇州的建立可以追溯到魯日滿時代之前。在蘇州，一些從1659年左右就居住在耶穌會會院附近營房的滿族士兵，曾經參加了這種組織，早在17世紀60年代初，就有材料提到他們在每個禮拜五參加這個組織舉行的鞭笞禮。更有說服力的證據是視察員利瑪弟（M. da Maia）的描述，他在1662年間旅行經過江南時，在蘇州、南京和松江親眼目睹了這種鞭笞禮。在蘇州，他還指出其中有一些士兵。1665年，常熟有三個這種組織。魯日滿1671年從廣州返回之后，很可能繼續或者恢復了這些機構，因為魯日滿的繼任者魯日孟在1679年9月14日的信中談到，他在這個城市中從其前任繼承下來的三個圣會中，有一個是“（耶穌）苦會”。1679年苦會有150名成員，他們每周五聚集到教堂，神父不在時也是如此，在彌撒之前，在耶穌受難像（只在這種場合才揭開呈示）面前祈禱并唱連禱文。這份材料還提到杭州和上海的類似組織。

“天使會”（或稱“天神會”）的建立是為了對兒童進行教會教育。潘國光在1661年規定了這種圣會的工作條例，廣州《條例》中也有類似規定。它們的中文名稱是“守護天神會”，通常簡稱為“天神會”。魯日滿的賬本多次提到杭州的“天神會”。關于常熟的天使會則采用柏應理撰寫的教義問答書對兒童進行教育，以及相互考察提問的“比利時方式”。一些文人有時也參加這種集會，并對“邪惡的情欲”之類的主題進行生動的辯論。這是有原因的，因為傳教士們認為不節制的情欲是中國上流社會最顯著的惡行之一?？傊?，常熟的天使會組織是非常繁榮的，以致那里的教堂常常顯得過于狹小，不足以容納天使會的成員及圍觀的教徒。魯日孟1679年9月14日的信提到了一個“天神會”組織的繁榮，其中的成員每月在某個禮拜日集會。信中還描述了這種集會的細節，比如學生站在講臺上，兩個對兩個地相互發問。

魯日滿賬本記錄了某地的天神會的集會開支，他有時會為孩子們提供一些食物。如在杭州：“為35個天神會的孩子買點心：76文?！边@條賬目記于1675年4月14日，即當年的復活節，所以這些點心可能是魯日滿送給孩子們的復活節禮物。魯日滿這樣做，完全遵循了廣州《條例》的要求，它明確規定信教家庭應經常為兒童準備和分發一些甜食，以吸引和刺激他們的注意。

賬本還記錄了魯日滿為接受基礎教育的兒童購買和分發一些教育用品的花費，見賬本頁149：“付給圣方濟各教堂天神會成員的獎賞”（1675年12月上半月），賬本沒有記錄這些物品的名稱。根據1677～1680年的年度報告和柏應理的文章，我們可以了解上海的天神會所用的宗教物品有念珠、畫像、十字架、紀念章等：

以上種種善會，都由夫人提攜扶植，給這個圣像苦像等物，給那個自己刊印的書籍；每年給要理會中許多念珠、圣蠟、苦像、圣牌等物，令教師賞給學生。

在上海，為天神會兒童送禮物的時間主要是在重要的教會節日，以及在天神會的守護神大天使彌額爾（Archangel Michael）的紀念日。在昆山，給天神會兒童送禮物的時間是在12月初的慶祝禮儀上（見魯日滿賬本頁149），這可能是12月3日，因為這一天是當地的守護神方濟各·沙勿略的紀念日。《魯日滿行誼》還提到一種特殊的機構“青年人圣會”，這是繼續天神會的高一級組織，因為它是為長大的男孩子建立的。常熟有一個這樣的組織，據稱它是由專門負責此類教徒的傳道員何世貞所建。在這個圣會中，每位成員每個月要完成兩份演講詞，然后口頭向公眾報告。這種組織主要選拔和訓練年輕人，使他們逐步成為傳道員或講道員。

“圣依納爵會”是專為文人而設。1677～1680年的年度報告非常詳盡地描述了上海的這種組織，包括其任務和慣例等。其成員要在固定的時間參加彌撒，組織出席本圣會舉行的集會，并積極交流他們所學的教義。魯日滿賬本稱杭州的這種圣會為“儒會”，即“有學識的人的組織”。成員們在其中可以使用一個“圣會圖書館”，其中藏有供每位成員使用的教會書籍。所有這些，都是根據歐洲的模式而組織的。在常熟，一些文人集中起來參與教會事務，因此我們有充分的理由推測那里也存在一個文人圣會。魯日孟在1679年9月14日的信中，清楚地描述了這種文人圣會組織。他們每月在一個特定的禮拜日集中在一間私人房子里，人數有10至12人，討論某一條教義，并在神父的監督下抽簽表決。魯日滿在賬本中記錄他為“儒會”成員購買糕點和糖果（見頁188：“為儒會買點心等物”；頁185：“為奉教文人買點心或簡單的午餐”；頁180：“為儒會買點心”）。

最后是圣母會。1677～1680年的年度報告詳細描述了圣母會的組織情況。其主要目的是督促慈善事業的進行，在精神和身體上對教徒施以眷顧，包括埋葬窮人，分發救濟品，撫慰貧苦的人，等等。其中文名稱為“天主圣母會”，意即“奉獻于圣母和天主的組織”，簡稱“圣母會”。魯日滿賬本頁100（1674年10月）證實常熟有圣母會，魯日滿因參加圣母會繁重的慶祝活動，而在那一段時間不能繼續他的神修。

上述各種圣會舉行聚會的地點不一，有時在教堂，有時在教友的家中，有時則在其他地方。總之，明清時期各種各樣的圣會組織在中國尤其是江南地區的建立，表明當時天主教在中國的發展已經初具規模。圣會組織的建立，有力地保證了教徒們宗教生活的正常進行和在教難期間的延續。

(作者單位：暨南大學古籍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