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坡與峽谷的金陽

金陽，謂之太陽升起的地方，其實是因為她位于金沙江北岸，水北為陽，所以才取名金陽。在索瑪花節之前，我只到過與昭覺縣日哈鄉接壤的丙底洛鄉，因事不能到縣城，從而也沒能領略滔滔的金沙江，以及江邊那些能種雙季稻的沃土以及淳樸的人們，于是心更向往之。

今年由金陽縣和《涼山日報》社聯合舉辦波洛梁子索瑪花節，才有了我的圓夢之行。當車經過我曾到過的丙地洛鄉并繼續前進的時候，一種神秘感和來自欣喜之中的莫名的期待籠罩著我，碰巧那天霧很大，到處都是蒙蒙朧朧的，只能看到公路兩旁的近處。盡管車窗外飄著雨絲，感覺有點冷，我還是盡量地把頭伸出窗外，極盡目力，欣賞那些在濃霧中時隱時現的景物。在來之前，我就在想，大涼山何處沒有索瑪花，簡直就是見慣不驚，金陽縣為何要舉辦索瑪花節呢?現在算是找到答案了。只說公路兩旁吧，先是有一朵兩朵或紅或白的索瑪花在車窗外一閃而過，隨著車的行進，往后移動的花朵越來越多，越來越密，到后來，簡直就是在用鮮花鋪就的大路上前進。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樣，這里的索瑪花植株高度基本整齊劃一，平整得像用剪刀裁剪過一樣，而且每一株都綴滿了盛開的鮮花。雖然由于雨霧的遮掩，不能看到更遠的地方，可就是看到路邊的這些時隱時現的鮮花，也已經別有一番滋味，真正是“霧里看花”了。此時被車顛簸得昏昏沉沉的我，感覺已經來到了如夢如幻的天堂一般。聽說這次舉辦索瑪花節的波洛梁子主會場，有足足十萬畝連成一片的索瑪花，確實規模和密度都比其他地方大得多高得多?？上н@次雨大霧濃，沒能盡情地觀賞。

車到波洛梁子索瑪花節的主會場時，雨下得更大了。雖然如此，會場上還是擠滿了從四面八方冒雨趕來的彝族老鄉，有的背著干糧，大概路途很遠吧。也許他們壓根就不曾想過，這些和他們一樣處在高寒貧瘠的土地上，不斷地與大自然抗爭的樸實而又堅強的索瑪樹；這些與他們相伴了千百年的，在他們看來很平常的索瑪花，有一天也能引來這么多客人，也能辦一個節日，而且這節日像火把節一樣的熱鬧。這對他們來說是新鮮的，也是令他們慶幸和歡欣鼓舞的。因為他們認為與人同為雪族十二子之一的索瑪樹，和他們是那樣的親近；也因為這花這樹和他們一樣深深地愛著這片讓他們繁衍生息的高原山地。

我們縮在車里等了近三個小時，天氣沒有好轉的跡象，能見度依然很低。無奈只好先到縣城報道。

過熱柯覺鄉不久，地勢突然變得陡峭起來，公路就在懸崖邊上，從車窗里往下看，真是深不見底。這里的峽谷，一直有植被覆蓋到底，然而還是十分的陡峭和險峻，一往下看，我就頭皮發麻，骨頭變酥。金陽縣城，這個“在金色的陽光下孕育出很多人類文明”的地方，就鑲嵌在山腰的一塊平臺上?？h城的背面橫亙著高聳入云的山，而另一面卻又深陷下去，站在縣城邊往下看，讓我這個來自北部涼山，自認為是大山兒子的家伙也感覺有點頭暈目眩。

第二天一早起來，雨還是下個不停，看來山上的主會場肯定更糟糕。我們并不怕雨，但我們是來看這里獨特美麗的風景的，因為機會難得，假如去了什么也看不見，豈不是白來一趟，而且大家認為第三天返回時天氣會有好轉，所以我們決定先去看金沙江大峽谷。從縣城出來是土路，如雞腸般左彎右拐一直“蕩”到谷底一條小溪邊，再沿著小溪一路往南。這時候，車窗外的視線變得很窄，兩邊都是陡峭的山崖，而且很高，仰望山頂，猶如和天連接在一起似的，而在這樣的山頂上，居然還住有人家。“這里的人家喂豬用的食槽得拴住；山兩面喊話能聽見，但互訪需走一天；掉個籃球下去得背干糧去撿”等。以前聽說的這些話，看來是事實而非戲言了。大約走了近一個小時，突然看見前面一座大山橫攔在眼前，原來這山的腳下，就是很想一見的金沙江了。由于已到雨季，遠遠看去，像一根泥黃色帶子纏繞在大山的腳下，感覺她是靜止的而不是流動的。當車在江邊停下的時候，我終于真真切切的看到她了。雖然沒有想象中滔天的巨浪，震耳的轟鳴，可我覺得她不失威儀，不缺浩蕩之氣。江水擁擠著一刻不停地向前，不管前面有巨石的阻攔，還是大山的封鎖，只管勇敢地向前，向前。而居住在她北岸的金陽人，就是憑借了這種勇往直前的精神，在改革開放的大背景下，在西部大開發的號角聲中，走向小康，走向富裕。我們的車一直沿著江邊向南，向大峽谷進發。腳下的金沙江，似乎對這幾個陌生的好奇者不屑一顧，她大概早已習慣了人們對她的敬畏，而且在不久的將來，她將迎來世界第三，全國第二的偉大壯舉。江兩岸的山峰依然刀削斧劈，特別是江對岸屬于云南的地界上，很難找到一塊較為平整的地方，但依舊白云生處有人家，山崖上那些用白石灰粉刷過的房子很顯眼。聞名于世的金陽青花椒，絕大部分就分布在這一片沿江地帶。

當車行至蘆稿時，面前的路一分為二，我們都不知道到大峽谷該走那一條，只好問當地老鄉。熱情的他們在指明我們的路以后，順便介紹了另一條，說是到派來的。好象聽說彝族愛國名將龍云就出生在這里，這一說觸動了我想象的神經。

據說，這個戎馬一生，叱咤風云的彝人，就是誕生在金陽縣派來區那個叫則祖鄉的地方。他原名登云，彝名納吉加賈，又名納吉烏薩，幼時在云南昭通炎山松羅坪其舅舅赫大師爺家讀私塾，之后才取名龍云。1928年元月，南京政府正式任命他為云南省主席；1949年12月，在他的策動和幫助下，云南省主席盧漢在昆明宣布和平起義，促成云南全境的解放。龍云后來列任中央多種重要職務。還有他的那個終身不嫁，在金沙江兩岸都立有牌坊的“龍姑太”，在金沙江沿岸采取移民墾殖、發展農業、鑿修驛道、發展貿易、訂立“法規”、維護治安的辦法，使家鄉興旺一時。

這個出生在金沙江畔的彝家兒子，傳承了彝族先民的血統，有著金沙江畔崖壁一樣的堅韌性格。在他的人生歷程中，充滿了起起落落，充滿了風風雨雨但他從來沒有在艱難面前低過頭，從來沒有在困苦面前退縮過；順著浩蕩的時代急流，匯入了正義的海洋。

正沉浸在對金陽這些歷史人物的遐想中時，我們已經來到了金陽與布拖交界的西溪河大橋。這里的峽谷更為陡峭、險峻、壯觀，江兩岸那么高的山都直立著，山壁只有褐色的巖石，好象一塊很大的石頭從中間被一劈為二似的。再往前，就看到金沙江大拐彎了。大自然真是無奇不有，這浩蕩的金沙江就這么圍著一座山，以半徑不到500米的半圓型纏繞著山峰。記得曾經有一位攝影師把自己在這里拍下來的風景照片命名為“山水之戀”，真是再貼切不過了。再沿著江邊崖壁很窄的公路前進一段，就來到了位于大拐彎那邊有名的白石灘了。在布拖境內這段沿江三十米左右的距離內，躺著或站著一種形狀奇特、顏色雪白的石頭。這些石頭經過江水千萬年的沖刷，無論是站在江水中的，還是突兀在江邊石壁上的，都有大小不一的凹槽和鏤空的地方，有的空洞甚至可以鉆過一個大人，而相連處僅是薄片而已，仿佛是天上的神仙在這里造就一方奇石假山一樣。由于其下游溪洛渡水庫的截流，今年雨季過后就再也看不到這些石頭了，所以也叫最后的白石灘。

此時已是下午，天又要下雨了，我們只好匆匆返回金陽縣城。

第三天早上起來，果真如我們所料，雖然還是陰天，但已經沒有霧了?；氐綗峥掠X鄉，這里已經沒有大刀闊斧、崢嶸嶙峋的懸崖峭壁，到處都只有平緩的草坡。我們此行所看到的，以這個鄉為界，兩頭完全是兩種地形地貌，而有趣的是，住在峽谷這邊的金陽人，由于受到其他文化的影響，性格變得溫和而且足智多謀；住在乎緩的高原山坡上的，性格卻十分耿直、剛毅、說一不二。

那天我們終于看到了成片的花海，滿山滿坡，遠遠看去，似霜、似雪。回到波洛梁子主會場，我們迫不及待地棄向花叢，作零距離欣賞。可能這里的海拔與氣候條件特別適合索瑪樹生長吧，山上很少其他雜樹雜草，密密叢叢盡是索瑪，而且都只有齊腰高，每一株樹都頂滿了盛開的鮮花。花色有純白的、粉色的、紫紅的，因為下過雨的緣故，每朵花上都有晶瑩的露珠，空氣中彌漫著花的芬芳。站在密密叢叢的花叢中，閉上雙眼，任思緒在花間自由地徜徉，偶爾聽到遠處一兩聲鳥鳴，真象到了傳說中的仙境一般，令人心曠神怡，久久不忍離去。我很喜歡這種意境，這種感覺，身為彝族人，這是我所熟悉的，因為大多數彝民族的居住地就像這里。美麗的索瑪花，甚至成了彝家少女的美稱。

美麗的金陽，金色的陽光會更燦爛，索瑪花會開得更艷，金陽的明天會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