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鐲
他愛上了她,沒有理由。
她有一個花兒的名字,紫薇。紫薇在礦區里租了個門面地,開了個花店,她靠花的香味來識別不同的花兒。因為,紫薇是個雙目失明的姑娘,10歲那年,她得了一場大病,病好后,她的眼睛失去了光明。
他在心里悄悄愛上她以后經常光顧花店,幫她剪枝,幫她插花。時間一長,兩人慢慢熟悉起來,她知道他叫張強,是礦上一名普通的工人。
這天,張強來到花店,瞅準一個沒人的空隙,忽然對紫薇說:“紫薇,我想送你一件禮物。”說著,順手從花瓶里抽出一枝串串紅,拉過她的胳膊,在她手腕處繞了一圈,打了個結,鮮艷的串串紅在她雪白的胳膊上嬌嫩欲滴,就像一只美麗的手鐲。張強看著她說:“紫薇,等我以后有了錢,一定送你比這更好看的手鐲。”她低下頭,臉比花兒紅。
這以后的日子里,徜徉在彼此的溫情里,一種說不清的溫暖浸潤著他們,鮮艷的花枝恣肆地爛漫著,幽幽的花香四處彌漫,傾訴著他倆的相思,寄托著他倆的希望。
這年夏天,張強在外面打了份工,來花店的次數越來越少。這時候,紫薇的姨給她介紹了個對象,是市里的干部,姓李,李科長。李科長45歲,今年愛人剛剛去世。李科長見過紫薇姑娘后,一再表示如果紫薇愿意嫁給他,他一定先給紫薇治好眼睛,然后再結婚。紫薇的母親一心想為女兒治病,答應了這門親事。紫薇雖然心里還想著張強,但她更渴望能重見光明。她知道,如果靠張強一個普普通通的工人,這輩子也掙不夠給她治眼睛的錢。
這門親事訂下來后,李科長先把紫薇送到太原治病,經專家診斷后,需要手術,并且手術后復明的希望也只有百分之二十,和母親商量后,紫薇決定做手術。手術后,終于到了拆繃帶的這一天。紫薇靜靜地站在窗前,當她終于鼓起勇氣,慢慢地睜開眼睛時,看到了窗外后花園里開的密密匝匝的串串紅。這種花單看一株柔弱而纖細,但聚集到一塊兒,卻開得這樣奔放而熱烈。她在心里默默地把往事一片片撫摸,回想那些令她著迷的風景,她回憶中那枝美麗絕倫的花悄悄地開放了,散發著淡淡的芬芳。
這年冬季,紫薇舉行了婚禮。那天,飄起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人們常說,下雪天預示著婚后生活的富足和安寧。重見光明的新娘子光彩照人,魅力四射。婚禮上,一個年輕英俊的小伙子送給她一個盒子,她打開看,里面是一副手鐲,晶瑩剔透,光滑明潤,她知道,這就是張強。她把手鐲慢慢戴好,兩行眼淚悄悄地滑下面頰,不是快樂,也不是悲哀。
戒指
她一直盼望著,邵杰能送她一枚戒指。
她和邵杰青梅竹馬,兩年前,她高考落榜,邵杰考入本市一所大學。邵杰經常說的一句話是,對一個女孩表達愛的最直接的方式,就是送她一枚戒指。
高考落榜后,她在一家廣告公司上班,公司老板張丙對她呵護有加,隔三岔五送她鮮艷的玫瑰花,看著桌子上的玫瑰由爛漫而枯萎,她總是一笑而過。
在她20歲生日那天晚上,邵杰把她約到學校附近的咖啡角,繽紛的燭光和咖啡的香氣糾纏成浪漫的風情。當邵杰拉過她的左手,把一枚戒指笨拙地戴上她的中指時,鮮艷的紅寶石穿過她20年的時光,在一瞬間真實閃亮。她感覺一絲涼涼的東西慢慢浸上眼眶,盡管她知道,戒指肯定不是真的,邵杰是一個窮學生,怎么買得起寶石戒指呢?
從此,她每天戴著這枚戒指上班。張丙除了繼續送她玫瑰花,還不時送她一些典雅的香水,性感的口紅,時髦的指甲油。有一天,她試著用這些東西裝扮起來后,感覺鏡子里的自己比戴一枚戒指更像一個女人。第二年,邵杰大學畢業了,拉她去郊外爬山。爬到半山腰時,他拽著她的手往上拉,順勢把她手上的戒指櫓了下來,用襯衣的一角仔細地擦拭戒指。重新給她戴到手指上時,邵杰對她說,他想去外面闖一闖,回來后,咱們就結婚。他熱切地注視著她的雙眼,感覺那雙眼睛像蒙上了一層東西,朦朦朧朧。她輕輕地撫摸著手上的戒指,覺得擦過以后,戒指和新的一樣。
邵杰走后,她被提升為經理助理。因為工作的需要,她經常陪著張丙出入各種場合。慢慢地,她覺得戴一枚假戒指有失身份,于是有一天晚上,她把那枚戒指悄悄地扔了。
這一年的春節,邵杰沒有回來,她嫁給了張丙。婚禮上,張丙掏出一枚碩大的鉆戒,得意地套到她的無名指上,在眾人羨慕的目光中,那顆鉆石在她纖細白皙的手指上閃著寒光。
結婚后,她不再上班,在家里當起了太太。公司的生意卻日漸衰敗,終于破產。破產后,張丙整日酗酒,喝醉后就不停地罵她,罵她是掃帚星,喪門星,自從結婚后,公司就沒有做成一筆生意,都是她給公司帶來了霉運。終于有一天,醉醺醺的張丙和一輛急駛的汽車相撞,當場死亡。張丙死后,他的一些親戚朋友陸續上門討債。她這才知道,張丙背著她在外面借了好多錢。為了還債,她想到了手上的鉆戒。
第二天,她去找玉婷。玉婷是她高中時的同學,在珠寶店上班。她想請玉婷鑒定一下,那枚鉆戒能值多少錢。玉婷接過鉆戒在手里輕輕掂了掂,說,你開什么玩笑,這是假的。看著她目瞪口呆的樣子,玉婷深深嘆了一口氣,說,有件事我本來不想告訴你,現在,還是讓你知道的好。其實,邵杰送你的戒指是真的,就在我店里買的。接著,玉婷對她說,邵杰早就為你選了一枚戒指,可他沒錢,為了趕在你20歲生日那天送給你,他先買了一枚一模一樣的假戒指。等他有錢買了真的后,趁你不注意時,把你手上的假戒指換了下來。他說過,只有鮮艷奪目的紅寶石才能配得上你。
口紅
他第一次見她,是在編輯部。
那天,她穿一條紫色的裙子,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口紅的顏色,那是一種極張揚極個性的紫粉色。他一貫欣賞和推崇高貴典雅的紫色,但還從來沒見有人用過紫色的口紅。當時,看見她徑直朝自己桌前走了過來,他的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
她來送稿,是一篇小說,細膩動人,文筆清麗,他稍加改動后,把她的小說刊登了出來。
從此,她經常去編輯部送稿。慢慢地,他們成了很好的朋友。
日子在不經意間悄悄滑行,轉眼到了秋天。在一個周末的晚上,他約她到一間叫“有情人”的咖啡廳,大廳里隨意流淌著薩克斯的曲子,優美而蒼涼的旋律和迷茫的燭光糾糾纏纏,有一種徐緩的憂傷。她慢慢攪動著杯里的咖啡,看著那個小小的漩渦,問他,“最近,看到什么好的作品沒有?”
燭光中,她的臉是一種沒有血色的透明,紫粉色的口紅更襯得她脫俗地嫵媚,有一種病態的美。他不答話,伸出手拿過她的小包,打開來取出一支口紅,拉過她的手在手背上畫了一個圓圈,兩眼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她,說:“這是我編輯最好的作品。”
輕曼的樂曲聲中,那份溫馨在十指間交叉,緩緩地浸透了他,他眼里那份濃濃的依戀和愛慕靜悄悄地燃燒在一片繽紛絢麗的燭光里。
她抽出手,看著手背上那個淡紫色的圓圈,不停地攪著杯里的咖啡,縷縷蒸汽從咖啡杯里浮上來,她的臉看上去脆弱而恍惚。
從那以后,她再沒有去編輯部送過稿,她像雨后優雅的清風,不經意間從他的眼前拂面而過,無聲無息,無影無蹤。晚上,他時常去那間咖啡廳,舒緩的音樂水一樣漫過他的心,他心底的惆悵和凄楚一點點爬上來,在咖啡的香氣中四處飄散。
以后的日子黯然無色,時間在難言的隱痛中滑行,蒼白而無奈。兩個月后,他接到一封掛號信,是一篇小說。女主人公十幾歲時得了一種不治之癥,為了掩飾自己蒼白如紙的嘴唇,她喜歡用那種紫粉色的口紅。每天,她用筆書寫自己的青春和生命,她快樂而自信地生活著,她只希望在活著的每一天里,她年輕的生命都能美麗如花,無牽無掛……
小說沒有署名,在最后一頁的最下端,印著一個淡淡的紫粉色的口紅印兒……
他心底那抹柔美的紫粉色慢慢浮上來,像一片片紫色的花瓣一樣飄揚,久久地飄揚,直到這些花瓣飄揚到一塊,聚成一朵紫色鮮花,在他心中凄美地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