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剛所在的乳品廠效益一直不好,老婆彩虹又在服裝廠當工人,兩口子的收入剛夠吃飯的。找不到發財的門道,新剛對這緊巴巴的日子老是唉聲嘆氣,彩虹的心情也跟著不好。
但同學們從來不嫌貧愛富,每次聚會總要叫上新剛夫婦。這不,這次聚會又擺到了紅都酒店。喝得快差不多了,同學們在酒店門口握手話別。不巧,外面的雨下得正大。因為沒帶雨具,新剛和彩虹站在門口干著急,同學們陸續打車走了。算了,咱倆也掙個面子吧,新剛這么想著,咬咬牙勇敢地舉起了手。
一輛出租車停在了酒店門口,新剛和彩虹“滋溜”一下鉆進了車。眼見那鮮紅的計價數字不斷地往上跳,新剛的心被牽扯得一顫一顫的。這時,彩虹神秘兮兮地拉了一下新剛的手臂,新剛側過身子一看,差點叫出聲來:一只黑色的皮包!就在后座上悄無聲息地躺著。彩虹朝司機努努嘴,示意這小子沒發現。新剛的心狂跳不已,手不由自主地摸上了包,并往身邊挪了挪。“下車!”還未到家門口,新剛本能地喊了起來。“吱”的一聲,車停下了,計價器顯示:9.00元。新剛扔下十元錢,抓起包用身子掩護好,拉開車門就往外跑。彩虹也從后面追過來,疑似躲雨一路小跑。反正越快越好,兩口子都抱著同樣的想法。
掏出鑰匙開了門,新剛來不及換鞋子,趕緊跑到陽臺往下看,一片如煙的雨霧,出租車早跑了。新剛大舒了一口氣,忐忑不安地端詳起手中的皮包。彩虹紅著臉著急地說:“快,打開看看!”新剛穩住撲撲亂跳的心,拉開皮包拉鏈,禁不住張大了嘴:真的是錢!不是幾張!是兩扎!包內還有香煙、打火機、面巾紙、一串鑰匙等零碎物品,另外還有一個電腦U盤。彩虹抓過兩扎錢,馬上清點起來,是兩萬塊,兩萬塊哪!彩虹興奮地叫了起來,新剛馬上捂住老婆的嘴:“你這娘們,發瘋啊?要不要擴音器啊?”彩虹的臉堆滿了歡笑,并不計較新剛的呵斥。新剛干咽了一下,嗓子明顯變啞了,有點語無倫次又有點幸災樂禍:“想不到我張新剛難得坐趟出租車,就發了一筆小財。哈哈,撿錢這事還真有!”彩虹一臉向往地說:“老公,我下個月不想去上班了,那不死不活的廠子呆著也沒什么意思,我們拿這錢去開個服裝店吧。”新剛一揚眉毛,意氣風發地說:“女人就是沒見識,現在街上的服裝店都排成了隊,你以為都能掙錢嗎?還是先存了,再從長計議。”
第二天傍晚,剛下班,新剛就心急火燎地沖進家,把正端菜出來的彩虹撞了個趔趄:“彩虹,啟事,小區的公報欄里貼了一則啟事。”彩虹嗔道:“一則啟事就把你急成這樣,你有點主心骨好不好?”
新剛喘著氣,好一會兒才將啟事的事說清楚了。原來那啟事是這樣寫的:“昨晚九點左右,市民馬先生在一輛出租車上遺失一只黑色公文皮包,內除現金、鑰匙等物,還有一只256M的淺藍色U盤,其上印有‘中國電子’字樣,有撿到者萬望賜還,另有三萬元酬謝。”
彩虹大惑不解:“這馬先生會不會算賬啊?多拿一萬元出來謝人?難道還有其他——”“U盤!”新剛和彩虹同時驚叫起來。啟事上一再強調的U盤肯定是重要物品!
自己家沒電腦,新剛飯都顧不上吃,馬上帶著U盤出了門。
其實小區門口就有一家打字復印的小店,但新剛怕被人認出,特意多穿了三條街找了一家較遠的復印部。當工作人員將U盤打開時,標注256M的盤上竟然空無一物!新剛一邊忍著失望,一邊向人道歉說自己忘記往里面拷文件了。回到家,新剛百思不得其解,只剩下一串鑰匙了,能值一萬元嗎?
冷靜了一會,新剛終于理出了點頭緒:“如果我猜得不錯,那個馬先生應該是在釣我們上鉤!到時,如果人家硬說我們多拿了一萬,我們渾身有嘴都說不清了。”彩虹想了想也附和說:“對,老公說得對,咱別理他。”
第三天下班時,新剛在小區門口的公報欄前停了一下,無意中又瞥了一眼那啟事,驚異地看到馬先生把酬謝金提到了四萬元。新剛馬上叫彩虹回家,商量對策。但彩虹除了迷茫,還是迷茫,四萬元的確太讓人動心了,它抵得上他們兩口子兩年的收入啊!新剛說:“說它是陷阱,那只是我們的猜測,興許真的有那么多呢!”新剛猶如一只困在籠里的獅子,來回踱步,猜東猜西,估價種種善意的或惡意的后果。彩虹小心翼翼地說:“老公,要不,咱們再等等,反正這兩萬元咱們已經到手了。”新剛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只有這樣了。”
第四天,新剛利用放自行車的機會,又來到公報欄前,那上面的酬謝金升到了五萬元。新剛裝作不知情,跟鄰居們胡亂扯了一通,三步并作兩步回去了。
第五天,酬謝金升到了六萬元。
第六天,酬謝金升到了七萬元。晚上,彩虹摟著新剛說:“老公,等升到了十萬元,我們就去領獎金,好歹多出八萬元哪。我今天去問過了,咱們附近的采荷小區、采菱小區都貼著這啟事呢,應該不會騙人,那失主怕真是急瘋了。”
第七天,新剛照例去看啟事,卻看到了大跌眼鏡的一行字,原希望不斷上漲的酬謝金卻降了下來,降到了6萬元。仿佛是當頭一棒,新剛差點暈了。彩虹木然地聽著丈夫的報告,呆坐一邊,飯都咽不下去了。新剛認為自己是大老爺們,拿主意有一套,只好這樣勸彩虹:“老婆,馬先生明擺著是在和我們兜圈子,張貼那么多啟事,不過是玩心理戰,我倒要看看他能忍到什么時候。”新剛說這話時,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
第八天,跟新剛預測的一樣,酬謝金又降了,降到了五萬元。
第九天,酬謝金降到了四萬元。
第十天,酬謝金降到了三萬元。
酬謝金盡管一再下降,但新剛一直予以密切關注,就像一只窺視獵物的獵人,隨時準備伺機出動。因為這樁尋物啟事一直在更新,所以,小區里的人們整天議論紛紛。新剛隨著大流,該侃時就侃,該閉嘴時就閉嘴。
第十一天,轉機出現了。這回發布啟事的不再是馬先生了,而是小區保衛處。啟事是這么寫的:“三月六日發生在我市某出租車丟包事件,經失主的多方排查和司機的情景描述,已基本鎖定撿包人就在本小區內。務請此同志于明天上午十點前來保衛處值班室說明情況。否則,此事將交與公安部門嚴肅處理。”看著這一段文字,尤其是最后幾個字,新剛陡然冷汗直冒,禁不住哆嗦起來。等了這么多天,卻等來了這么一個殘酷的結局。前段時間,廠里普法講座講過了:拾他人財物者,將財物占為己有、拒不歸還,數額大、情節嚴重的可處予行政拘留處分。
新剛兩口子徹底慌了,亂作了一團。還?不還?兩個問題交替打架。最終,兩口子只好決定認栽,要是貪圖那兩萬塊錢,吃回官司可太丟人現眼了。
第十二天上午,新剛和彩虹避開鄰居,偷偷摸摸地走進了保衛處值班室的大門。在值班室,新剛詫異地發現了幾個陌生的面孔。新剛向坐在桌前的一個老者說明來意,還未等說完,老者旁邊的一個年輕人主動上來握住了新剛的手:“哈哈,幸會幸會,還認識我嗎?”新剛迷惑不解地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突然眼珠子一亮,這小子就是那個出租車司機!年輕人止住了笑,一本正經地解釋道:“同志,真是對不起,這些天來打擾了你們的正常生活。我們是省城大學心理學系的,我和馬教授在做一個課題,想測試分析一下平常人在不同數額財物面前,所做出的不同反應。其實,那天你和你愛人下車后,我就跟到了你家樓道口。這十多天來的試驗,為我們的研究課題提供了非常翔實的素材。”這時,馬教授微笑著站了起來,遞給新剛一個信封:“同志,還請您諒解,這才是我們真正的酬謝金——一千元。”
看著眼前這個薄薄的信封,新剛不知道是該接還是不該接,一時愣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