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的爽風麗日伸出盈滿桂子清純的雙手,擁著遠道而來的我走近了心儀已久的岳麓山,踏進了翰墨流香弦歌相繼已逾千年的我國四大古書院之一的湖南岳麓書院。
清楚記得我還在南京上軍校的時候,就讀于湖南大學的學友就曾在信中用文字這樣向我描述:岳麓書院,千年學府,坐落在歷史文化名城長沙城西岳麓山青楓峽的出口處,背倚層林疊秀的赫曦峰,面臨碧波粼粼船帆點點的湘江,有著“大澤深山龍虎氣”,是“三湘雋士講研地”,“千百年楚材導源于此”。春來桃紅柳綠,夏日桐蔭荷香,深秋紅葉滿谷,寒冬修竹滴翠。清雅幽美的環境曾吸引歷代許多著名學者來此講學或主持書院,也曾有不少重要歷史人物如陶澍、左宗棠、曾國藩、楊昌濟等就讀于此,更有近代大批愛國志士和革命先輩如陳天華、鄧中夏、蔡和森等來院求學,毛澤東同志早年也曾多次寓居書院的半學齋,從事主編《湘江評論》等革命活動。此地既是文明的搖籃,又是革命的紀念地,“四海學人向往中”,很值一游。
煽情的文字構筑出一片誘人的風景激起我一連串的向往。無論是在南京埋頭求學的歲月,還是在廣州的木棉樹下徘徊的日子;無論是在北京的故宮長城世界公園留連忘返的時刻,還是在山東威海劉公島上拜謁歷史的閑暇……我心里總是有份濃濃的牽掛,想著尋找機會完成這項情感神往的使命,直至今天縱情地用心和它握手。
在供職于長沙城的弟弟的陪同下,我們輕步熟路地從正門入,登赫曦臺,進大門,左游教學齋,右游半學齋,進二門至講堂,去御書樓,再到百泉軒,從后門出,上岳麓山。共3個多小時的游歷,我們盡情領略了這座具有南方風格的古建筑群的門、堂、軒、齋、樓、臺、亭、閣,盡情欣賞了構成院內八景的桃、柳、荷、桐、泉、沼、花、竹。雖已越千年,歷經滄桑,然而古韻猶存,特別是其中的那些楹聯、匾額、碑刻,更是讓我們嘆為觀止,推崇備至。
一近正門,便見黑底醒目的頭門匾“千年學府”。她仿佛在悄悄地告訴我們,書院是由北宋潭州太守朱洞,采納劉整的建議,于宋太祖開寶九年(公元976年)正式創建,至今已逾千年。頭門匾下掛一幅木板鐫刻楹聯,右為“千百年楚材導源于此”,左為“近世紀湘學與日爭光”。概括地介紹了岳麓書院千百年來在培育人才和發展學術方面的重要地位與作用,同時也表達了作者對書院的由衷贊美和寄托了他對三湘學子的殷切期望。
登上赫曦臺,右壁上那個龍蛇盤繞、剛勁有力的大“壽”字頓時像一股無形的磁力吸引住了我。弟弟見我癡迷的樣子,便微笑著講了此字的一番來歷:相傳嘉慶十二年,也就是公元1807年,有一天書院舉行一個盛大集會,一個身穿青布道袍,腳穿麻鞋草履的老道人,也趕來湊熱鬧,他說自己能詩善對。學子們見其相貌平平有些不相信,叫他先寫幾個字看一看。老道人就地撿起一個掃帚,蘸著黃泥水,在赫曦臺的右壁上,唰唰瀟灑一涂,寫成一個一丈多高的“壽”字,氣勢非凡,學子們贊嘆不已。然而,這位老道人寫完便飄然而去,不知所終,于是被傳為仙筆。后來為了兩壁對稱,主持書院的著名學者、山長(即書院院長)羅典就在左壁上,補寫了一個“福”字。臺的中央有一座木格屏風,屏風的正面繪有修復后的岳麓書院平面圖,背面抄錄了王守仁、朱熹、張 木式、毛澤東的題詩,使這座古臺煥發出新的光彩。
走下赫曦臺,我的眼前頓時一亮。大門匾“岳麓書院”四字遒勁凝重,金光灼人,向游人暗示著此非俗人所寫。是朱熹寫的,還是別的名人雅士?弟弟似乎看出了我的疑問,于是便娓娓說來:北宋咸平四年(公元1002年),潭州知府為書院報請朝廷備案。祥符八年(公元10l5年),宋真宗召見山長周式,賜對衣鞍馬、內府經籍,御書“岳麓書院”匾額,從此名聞天下,聲譽大振。南宋時,著名理學家、教育家張木式主持書院教事,朱熹曾兩次來此講學,當時聽者如堵,享有“瀟湘洙泗”之美譽。門聯“惟楚有材,于斯為盛”,向人們展示著楚地的文武先賢數不勝數。大門門廳懸一長聯,“治無古今,育才是急,莫漫觀四海潮流,千秋講院;學有因革,通變為雄,試忖度朱張意氣,毛蔡風神”。此聯告訴我們要對培育人才有緊迫感,切不可忽視世界的歷史潮流和千年學府的作用,還教導我們既要重繼承,又要有革新,要順時度勢,融會變通,學習宋代的朱熹、張木式和近代的毛澤東、蔡和森他們的治學方法。
過了二門,我們便直奔講堂。過去的講堂,在今天來說就是課堂,老師授業解惑的地方。講堂的左右兩壁嵌有朱熹于宋乾道三年(公元1167年)來院講學時手書的“忠孝廉節”四字石碑。堂內兩廊置放著清乾隆二十二年(公元1757年)山長歐陽正煥所寫的“整齊嚴肅”四字石刻。另外還有《岳麓書院學規》石刻等嵌于墻壁。廳中懸掛有兩塊金字匾:“學達性天”,“道南正脈”,分別為清圣祖康熙廿六年(公元1687年)和清高宗乾隆九年(公元1744年)御書頒發。講堂上擺放著兩把古木椅,顯然循的是宋代的規矩:朱熹和張木式同臺講學,聽者千眾,盛極一時。
我想在此照像留念,弟弟馬上把我拉到有一人之高的“忠”字碑前,我說這是為什么?他笑著說:哥哥是軍官,首先要忠于祖國忠于黨,必須時刻“忠”字銘心。我開玩笑說:那你自己呢?他馬上站到“廉”字碑前,一臉認真說:身為小吏:須“廉”字當頭,貪官污吏,為世人唾罵!聽弟之言,我心一震,現今世風流行各奔“錢”途,孔方兄麾下千軍萬馬,真正不為所役者寥若晨星,朱老先生如九泉有耳,聞此話也一定會高興撫須而說“此子可教也”。
講堂懸聯頗多,有“工善其事,必利其器;業精于勤,而荒于嬉”,此聯摘取兩代先賢留下的格言,富有哲理和教育意義;另外還有“院以山名,山因院盛,千年學府傳于古;人因道立,道以人傳,一代風流直到今”等名聯。
現在每所學院都有自己的圖書館,當時的岳麓書院也不例外。御書樓就是書院的藏書之所。弟弟告訴我,書樓其址曾多次遷移,名稱也多次變更,因此也叫“藏經閣”、“尊經閣”。樓前靜悄悄的,我們兄弟倆的聲音顯得十分多余。弟弟觸景生情搖頭晃腦地誦起了明人吳愉的《尊經閣詩》:
空中樓閣蔽松欞,此日誰人問六經。
盡在水聲山色里,年年芳草逼人青。
百泉軒是書院的絕佳之境,朱熹、張木式等名人山長都曾寓居于此。張有詩為證:流泉自清瀉,觸石短長鳴,窮年竹根底,和我讀書聲。佳境留人,我建議弟弟在此休息一會兒。弟弟點頭同意,并開玩笑說:“莫非兄長有意接過朱張衣缽?”我忙揮手作答:“為兄愚拙無知,只怕當二老的侍童也不夠格。”兄弟倆大笑。弟弟接著又向我發難,指著懸聯“教同化雨綿綿遠,泉似文瀾汩汩來”說:“想聽聽兄長對上聯的見解,我說下聯。”我回答說:教育工作只有如同春風化雨一般綿綿不斷,才能影響深遠。弟弟首肯,接著他說下聯是描寫軒內的文泉,汩汩不盡似學海文瀾源遠流長。
走出百泉軒,弟弟便宣告我們的書院之旅到此結束。思緒還在古跡楹聯匾額碑刻中神游的我,難免有些戀戀不舍。弟弟拍拍我的肩膀說:書院占地面積21000余平方米,建筑面積7200余平方米,院內楹聯滿目,匾額成堆,碑刻如林,要想仔細欣賞并考注溯源,那非一日一時之事。今天我們走馬觀花,就等于是第一次拜認了這位名師,要想學到他的學問還須來日方長。
經書院后門爬上岳麓山,只見愛晚亭下游人如潮,停車坪內小車擠擠,與書院的清靜氛圍大相徑庭。低頭俯看秋陽覆蓋下的千年學府,它像一位飽經風霜睿智的長者,拄著一根閃著幽光的龍頭拐杖,滿目慈祥微笑地在眺望著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