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旅途,志存千里。
每個人的生存狀況各異,實現夢想的路徑也不同。從故土到異鄉,從少年到白首,三百六十五里路,苦與樂一路伴隨而來——
只想有個自己的家
陳明31歲 深圳某合資企業職員
轉眼間,我已經來深圳6年了,現在在深圳羅湖的一家合資企業做管理。女友鳳是我湖南同鄉也是我同學的妹妹,畢業后隨我來到這座城市,她在福田的一家廣告公司做文員。回想剛畢業來深圳的時候,我破落的和沿街流浪的乞丐沒什么兩樣,滿大街找個睡覺的窩都沒有。
開始的工作在南山區,這里租房子也相對便宜一些,每月700元的房租占去了我三分之一的工資。這個老樓房每逢下雨房頂就漏雨,有一天下班回家,被子和書都被雨水侵濕,找房東維修,他一拖再拖,倒是房租晚一天交都不行。忍受不了這樣的剝削,于是就開始了6年里十幾次的搬家,住遍了整個深圳城。那種廣廈千萬間不知哪間是我家的切膚之痛,只有同命人才能夠感同身受,這樣的境遇一直持續到鳳的到來才有所改變。
不記得這是我的第幾個家了,鳳把它收拾的象新房一樣,讓我一次次地熱淚盈眶。每天穿越大半個城市到我們租來的小房間里相會,我們都有一個共同的渴望:在這個缺乏安全感的城市里,什么時候能有一個自己的家。可出門在外又是工薪階層的我們哪里還有能力去支付這個城市里天文數字一樣的房價呢?
我和鳳約定以后都要多掙錢要節儉,不準給對方買禮物,不準隨便出去吃喝,我們把節約下來的錢付房子的首期。2002年在我生日的時候,鳳送給我的竟然是一張存折,上面有10000元人民幣。她是為了表示和我一起買房的誠意,將自己這些年所有的積蓄都拿了出來。
我無以為報,只有拚命地工作。別人不加的班我加,別人不出的差我出,我真后悔在沒有鳳的日子里我過得是那么的頹廢,那么的沒有節制。好在深圳這個城市,只要你肯吃苦,掙錢還是有機會的。不久我的職務得到了提升,工資也不斷地增加。
鳳不再亂買零食,不再呼朋喚友地去商場買衣服。我們逛街,買牙膏、洗衣粉從來都是先掏出手機用計算器計算相互比較。比如,7.9元的125克佳潔士和6.5元的98克高露潔相比,鳳選擇佳潔士。柴米油鹽醬醋茶無一例外。她總是不厭其煩地在深圳各大商場掃蕩,一遇上限時搶購或者季末大清倉,鍋呀碗呀床單呀就抱回一大堆。有一次鳳瘋狂的買回一個打了兩折的浴缸,這連個家還沒有,浴缸放在哪啊。如此惜才摳門的管家婆,讓我以后怎么受得了!
每到周末,我們就滿大街的看房,對比著各大區的房價、位置和功能設施。而鳳最關心的話題就是你中秋節發了多少錢?你們過年有沒有紅包?你出差的補助有沒有到位?然后毫不猶豫地把每一分錢存到銀行里,存折上的錢增長的速度遠遠超出了我的想象。
2004年雅典奧運會的時候,我和鳳的首期存折上突破了6位數。于是,2004年的歲末我和鳳終于以12萬元的首期在綠景藍灣半島買了一套78平方米的兩居室。搬進新家的那天,鳳興奮得像個孩子。不知為何,我的眼角濕潤了,對鳳有了一分崇敬,如果不是這個精明的女孩如此懂得經營生活,如果不是這個善良的女孩如此懂得等待與期盼,或許,我的夢中家園還在遙不可及的遠方。
我的未來不是夢
國林成都商人
兩個月前,我還在我的農場主夢想中暢游,那是我耗資1.5個億,占地2000多畝在成都近郊辦起的生態旅游觀光農場,頃刻之間,像是一場惡夢,我已經一無所有。
我出生在四川的一個小山村,18歲的時候和姐夫學做海鮮生意,6年之后我就成了百萬身家的商人。那時的我最想做的事就是跳出農門,帶著所有的錢我來到了成都。
我在成都的青石橋買了門面,繼續做老本行海鮮批發。我熱情細致,為人厚道,處處小心謹慎,生意好的一天一個變化,我就一口氣開了7個分店,高峰期的營業額每天達到30萬元。這是我最悠然自得的一段日子,每天除了招呼百十號員工干活,剩下的時間我就是數錢了。
出現問題是因為我不懂財務,每天的進出帳都沒有詳細記錄,當我覺得情形不對的時候,債主已蜂擁而至,才發現自己剛掙來的100萬元全部虧空,還欠下600萬的債務。
“要用知識武裝自己。”我痛下決心,走進了四川大學學起了市場營銷,拿出了當年拚命掙錢的勁頭,硬是用3年的時間把幾十門課拿了下來,取得了優異的成績。這時,我重新踏入商海。一次在和朋友的閑談中了解到廣東人流行吃進口水果,我看到了商機,在成都大賣洋水果。咳,真沒想到,3個月后我就還完了以前所欠的所有債務。那可是90年代末呀,每公斤360元的洋果子就是有人來買,等成都滿地都是洋水果的時候,我的“大自然”餐廳開業了。
“大自然”只是我涉足餐飲的初次練兵,不久我開餐飲先河的“大白鯊”火鍋在成都市民一片“巨無霸”的呼聲中登場了。我至今懷念當時的盛況:在免費就餐買一送一的促銷下,5000平米的大廳里幾千人掄起膀子吃喝,外面還有幾千人焦急地排隊翹首期盼,這時的我有了充足的資本和信心來造嚎頭。說我的“大白鯊”餐廳是個造錢機器可一點不為過,每月凈賺400萬元,成了我從商以來最輝煌的時刻。不到30歲的我就成了遠近聞名的千萬富翁。
我曾經是個苦孩子,小時候家窮,什么苦都吃過,骨子里總有揮之不去的思鄉情結。盡管在大都市生活了6年,但我對農村和土地親密接觸的生活卻是越發懷念,尤其是財富上了千萬之后,我魂歸故里的愿望就越發不可節制。
2002年我經過多方考察,決定在成都近郊租地2000畝,搞一個以生態荷塘、蔬菜瓜果園、農牧場為特色的生態觀光農場。這里建設了鄉村旅店,兒童樂園,江南風情景觀,有8000人的松林地堡茶坊,3000人進餐的主題餐廳,農場里放養千只白兔與人嬉戲,孩子們可以把兔子帶回家。然而一場突如其來的“非典”,把我的全盤設想擊的粉碎。
真是機不逢時、天不隨愿,那個陰森森灰蒙蒙的五一節呀,我的觀光農場幾乎沒人參觀,我遭受了平生最為沉重的打擊。屋漏偏遇連陰雨,我的大白鯊餐廳因為源源不斷地為農場輸血又加上非典的緣故,已大傷元氣,虧損高達500萬,我又一次到了被債主逼門的地步。一面是賴以生存的餐飲,一面是我遙不可及的夢想,經過痛苦的煎熬,我還是選擇保我的農場,然而農場仍然逃脫不了被查封的厄運,我的鄉村童話徹底破滅了。
人生的每一次經歷都是一級臺階,每一次失敗的經歷都是走向成功的一個積累,它們會讓我東山再起。如果再有幸創造類似“大白鯊”的神話,賺到錢后我還會做農場,我想這不會僅僅是個夢,我想實現她。
混在俄羅斯
洪澤俄羅斯赤塔市某商貿公司董事長
我是土生土長的內蒙古人,90年代初期,剛從內蒙古大學畢業的時候,正逢南方沿海地區改革如火如荼,北方中俄民間商貿方興未艾的時候。我借了3000元錢,跑到了中俄邊境的滿洲里,做起了服裝倒爺和旅游導游。
那時的俄羅斯物質資源極度匱乏,一個5毛錢的打火機在這里可以賣到30多元,中國商人趨之若騖。在商機和危機并存的俄羅斯,對異國市場的不熟悉,還是讓我賠的無家可歸,加上自己沒有護照和簽證,屬于非法越境,成了俄羅斯警察抓捕的對象。那時的我在俄羅斯的街頭,不是象小偷一樣偷偷地賣貨,就是看見警察后瘋狂地奔跑,過著顛沛流離的日子。
一個人一旦走投無路,又沒有什么牽掛,就敢冒險了。為了在俄羅斯生存下去,我娶了赤塔市房東的女兒,這個正在上大學的俄羅斯姑娘喜歡上我只有一個原因,就是我很有禮貌。當我順理成章的辦理了定居手續,我的事業也有了新的轉機。
第一個正當生意是和赤塔海關官員的妻子合開了一家廢品收購站。赤塔的廢銅廢鋁特別多,賣到中國去價格可以翻4倍以上。1996年,我抓住俄羅斯政府將要取消廢品關稅的時機,囤積廢品,淘得我的第一桶金,狂賺100萬。
隨著中國人環保意識的加強,禁止砍伐林木的政策也相繼出臺,我迅速把生意的重心轉移到木材貿易上,東拼西湊投進1000萬人民幣購買設備和廠房,雇用幾百名工人,把木材源源不斷地賣到中國去。發展到現在我已經有16家鋸木廠,涉足農業、旅游、廣告、建筑、建材、家具、娛樂等領域的公司達13家,資產近億元,黑頭發黃皮膚的我在異鄉受到了普遍的尊重。
俄羅斯是個很血性的民族,赤塔市的治安不是很好,經常出現殺人搶劫等惡性事件,其中大多數是針對中國人的。我有一個50人的保安公司,負責保護公司和家人的安全。即便如此,仍然受到黑惡組織的騷擾,我的公司多次被他們搶劫,每次數額都在幾十萬元以上。俗話說,“強龍斗不過地頭蛇。”在俄羅斯要想安全順利地做生意,就得與方方面面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來往,最終我只能選擇與他們合作,向他們交保護費或是給他們一些公司的股份,他們也基本講“信譽”,亦可相安無事。
我從最初選擇到一直沒有離開俄羅斯的原因是這里商機無限。32萬人口的赤塔市,其生活狀況和消費觀念只相當于中國上世紀80年代末,單單是我們中國的美食和娛樂,就能極大地滿足他們業余生活的需求。在中國進行投資,平均回報時間是5.5年,而在這里卻是2年,所以,從這個意義上講,俄羅斯是男人們成就夢想的天堂。
大浪淘沙,我把最好的年華獻給了俄羅斯。10年的異國之旅,已讓我完全與當地的生活融為一體。我現在已經加入了俄羅斯國籍,成了一個會說流利俄語卻一個俄語字母都不會寫的俄羅斯商人。在我最困難的時候,我的俄羅斯妻子走進了我的生活,我們現在有兩個小孩。中國人有顧家立業的傳統,是妻兒把我和俄羅斯緊緊地聯系在一起。
我的愛在他鄉流浪
呂靈28歲 某圖書出版社藝術總監
向往北京是因為小時候看多了天安門的圖片,惦念著故宮歷史的厚重,香山紅葉的招搖和北國風光的豪邁,所以生活在南方的我在一段感情失落后,無牽無掛,四海為家,選擇了夢中的北京。
北京是個很有包容性的城市,每個階層的人都能夠找到自己生存的位置。從初來乍到的無所適從,到今天工作的順風順水,北京接納了我,我也喜歡上了她,并希望下半輩子生活在這里。
北京又是個文化大都市,在這里做文化有廣闊的市場空間和就業機會,加上多年的從業經驗,我的工作和收入一直不是問題,但是無根飄蕩的生活總不是長遠之機,從心底還是想要一個屬于自己的家。
一次去北大看望同事的弟弟,認識了從長春來讀MBA的他,同是天涯淪落人的經歷讓我們無話不談,并迅速戀愛。我們設想著他畢業后留在北京的種種情形:找工作,買房子,成家立業。
然而事情卻不如想象的那么簡單。他學的是日本經濟研究,除了社科院之類的單位,其他地方的工作并不容易找,而社科院的工資還不到2000元,前面排資論輩的人很多,他一個小字輩要去連一個地下室都分不到,而在北京買一套象樣的房子最少得五、六十萬,對于一個收入不穩定的家庭的確很難想象。
相比之下,他選擇了回老家長春,接受他的大學給他很優厚的待遇。我害怕去適應又冷又離家遠的長春,我們選擇了分離。北京就是不缺人才還極度現實,有了高學歷不一定找到合適的工作,沒有了錢便意味著沒有棲身之處。
我的一個客戶是一家大公司的管理人員,來找我幫助他的老板出書,一來二去我們就成了朋友。他告訴我,北京人的生活是多元化的,只談戀愛不結婚的多,結了婚不生孩子的多,有的還干脆就是要獨身,各過各的日子,相互理解尊重,悠然自得。我問他屬于哪一種,他說他是浮躁不穩定型的,結了婚都不是個好丈夫。我覺得很難受,他沒有真正愛上我,看到我提出了分手,他不可思議地甩了一句,何必強調形式呢,天長地久是件很累的事。我這才明白,我最珍貴的那句話“永遠和你在一起”,在他聽來是那么的心驚膽戰。
后來我觀察周圍,象他說的這樣的人比比皆是,看重個性和快樂生活讓他們做出不同的選擇。我本來是想在北京找個相愛的男人,生個孩子,過傳統女人的生活,卻不想被這個環境同化了。我變得安靜起來,越來越不想結婚,不敢要孩子,甚至不想再戀愛。生活簡單到上班——回家,吃飯——睡覺,每天周而復始,一成不變。
我不是那種因為家鄉貧困而被迫出來改變生活環境的人,相反兩處相比,在家里的物質生活更從容些,所以我承受艱難和挫折的能力要差得多。當有一天我從睡夢中醒來,環顧家中,不知身在何處,這電腦,這冰箱,這鍋碗瓢盆,甚至這抹布,都是我一點一滴積攢下來的,自己竟然也有這么多的收獲,覺得挺自豪的。兩年來,滿滿的一大家,沉甸甸的。
去年我的姥姥在80多高齡的時候去世了,媽媽事后感慨地對我說:年老的時候一個人的日子是很慘的,尤其你又在外地,趁你年輕,找個伴好好地過吧。這話對我觸動挺大,讓我時時恐慌。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那種人在旅途的漂泊感,總是縈繞心頭,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