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兒尚且如此，何況人呢？

懷　夏

在我們家鄉馬里蘭州的東海岸，徐緩的流水宛如纖細的手指，進進出出，彎彎曲曲，最后流入如溫柔的手掌般的海灣。

黑額黑雁認識這個地方。緊貼著切薩皮克灣的浪尖飛入海港的白天鵝和野鴨子們也知道這里。秋季，它們會成百上千地在這里筑窩，躲過嚴冬。

天鵝們以一種高貴的姿態向海岸悠悠飛去———頭頸高抬，高傲而無畏。它們將長長的脖子深深地扎入水中，用堅硬的喙在河底尋覓食物。傲慢的天鵝對眾多的黑額黑雁表現出一種冷漠，或者幾乎可以說是一種蔑視。

雪和凍雨每年要光顧這個地方一兩次。如果趕上雨雪發生在河流最狹窄的地段，或者當時正值水淺，河面就會結冰。

故事就發生在這樣一個雪后的早上。在靠近馬里蘭州牛津鎮的地方，我的一個朋友正在一扇巨大的窗戶旁擺放早餐餐具。透過窗戶，她正好能夠俯視特愛溫河。越過碼頭，只見整條河都被大雪鑲上了白色的銀邊。有那么一會兒，她靜靜地站在窗前，望著眼前這幅一夜暴風雪所描繪的圖景。

突然間，她向前探了探身子，貼近結霜的窗戶向外仔細看去。她不禁大聲叫道：“是真的！那兒有一只黑額黑雁?！彼谑亲叩綍袂?，取出了一副望遠鏡。鏡筒中，她看到了一只碩大的黑額黑雁，它一動不動，翅膀緊緊地收合在身體兩側，雙腳已經被凍在了冰里。

這時，從昏暗的天空飛過來一隊天鵝。它們以自己獨有的陣式移動著，優雅，無畏，自在。它們越過西部寬寬的河面，掠過房屋頂上高高的天空，平穩地一直向東飛去。

我的朋友注視著這隊天鵝。領頭鵝轉向了右邊，隨后一隊白鳥漸漸地變成了一個白色的圓圈。這個白色圓圈從高空往下飄落，最后，就仿佛羽毛輕落到地上一般降在了冰面上。我的朋友不禁站起身，驚訝得用手捂住了嘴巴。原來天鵝們將那只凍在冰上的黑額黑雁圍住了，我的朋友擔心那只命在旦夕的黑額黑雁或許將在一群天鵝的利喙下變得千瘡百孔。

然而令人驚訝的是，那些利喙卻在冰上啄了起來。長長的脖子時而抬起，時而彎下，一次又一次。過了好長時間，凍住黑額黑雁的冰河變成了一小塊冰坨。天鵝們于是隨領頭鵝再次騰空而起，以圓圈狀盤旋在空中，等待觀瞧它們勞動的成果。

黑額黑雁抬起了頭，使勁抻拽著身體，終于它掙脫了冰凍站在了冰面上。黑額黑雁慢慢地移動著大大的蹼腳，空中盤旋的天鵝望著它的每一個舉動。這時，黑額黑雁好像叫了一聲：“我沒法兒飛了！”于是，只見４只天鵝飛到它的身旁，用堅硬的長喙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蹭它的翅膀，拱它的身體，啄掉它羽毛里的冰塊。

黑額黑雁極力地伸展著雙翅。當翅膀最終完全展開后，４只天鵝回到了自己的隊伍中。隨后，這隊天鵝又以完美的陣式繼續向東的旅程，飛往它們神秘的歸宿。

在它們的身后，獲救的黑額黑雁快活地飛入了天空，速度快得令人難以置信。它緊跟著天鵝，加倍抖動著雙翅，終于趕上它們并變為了那條優美線條最后的一個點。

我朋友的視線一直緊隨著這群鳥兒，直到它們消失在遠方樹梢的后面。這時，她才發現自己早已是淚流滿面。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我在這里不想去詮釋它。我只是在困境中常想起這個故事，并對自己說：“鳥兒尚且如此，何況人呢？”

（文/陳超摘自《英語沙龍》2005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