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只有一次

2004年中秋節的前夕，就在人們籌劃著如何與家人團聚、如何歡度黃金周之際，在中國的大地上卻接連發生了幾起特大事故。花好月圓之夜，我們卻奔赴一起事故現場——重慶市石柱縣。

龍河沖走了大汽車

石柱縣位于重慶市東部長江南岸，是三峽地區惟一的少數民族自治縣——土家族自治縣。這里有原始森林，有中國第一號水杉母樹，有著名的“黃連之鄉”，有果實累累的銀杏之鄉……在這山清水秀的山區中，盤山而生的河流就有23條。

龍河是石柱縣的母親河，天晴的日子，水流量很小，河水是一條小溪，清澈見底。當大雨來臨時，龍河就變成一條發了怒的老龍，就連老鄰居石橋都讓它三分。

石橋是村民們出入山區過河的方便之橋。橋的北邊連接著公路，橋的南邊連接著山澗路口，由于路口狹窄，當地村民給它取了個驕傲的名字：“牛欄口”橋，它的意思是山路太窄，只要用一頭牛就可以擋住去路。

就在9月25日那天，河水呼嘯著劈面而過。13點25分，渾濁的龍河水已經漫過了橋面半米，一輛黃色的中型普通客車經過牛欄口橋。只見車輛慢悠悠、慢悠悠地掙扎著過橋，就快駛過橋頭的時候，突然，汽車后輪走空，車身猛烈歪向一側，四輪朝天掉進了河水中……

渾濁的洪水在兇猛地呼嘯翻滾，沒有一絲憐惜，沒有一絲眷顧，它制造出一個又一個旋渦……汽車在河水中翻滾著，沒有一絲呼聲，沒有一絲掙扎，只看見許許多多小手大手在翻滾的車窗外揮動。龍河兩岸上的人急得汗也冒出來了，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眼睜睜地看著汽車頃刻之間被河水吞沒……50條生命就這樣靜悄悄地被吞噬了，其中36個是未滿16歲的孩子。

第一個報警的是小朋友

站在石橋北岸目睹這一切的有下路中學初三年級14歲的鄧鋒明同學，他個子不高，有一對機警的眼睛，活潑可愛。他家離學校很遠，平時都寄宿在學校。那天，正好是周末學校放假日，本也想乘車過河回家，看到河水越漲越高，已看不清橋面了。售票員阿姨叫他上車，他堅持不上，說要等一等，水退下去了再過河。他親眼目睹了汽車翻入龍河中，那一刻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求身邊的人用手機報警，可身邊叔叔的手機沒電了。他拔腿往公路上跑著找人，當他見到過來一個騎三輪車的叔叔，就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快報警!汽車翻到河里了……騎三輪車的叔叔立即拉上小朋友，趕到牛欄口橋頭，一看!汽車已經被龍河吞沒了，這位叔叔立即拿起手機給下路鎮派出所報了警。警車來了，但是龍河依舊在咆哮發怒，向焦急的人們炫耀著自己的能量……

臨危生智的小楊航

從車上幸存的人中，有一個叫楊航的小同學。

當出事汽車由北向南駛上牛欄口橋時，車上不斷有大人小孩拍著窗戶、車門叫嚷著要下車。一個來石柱打工的年輕媽媽帶著2歲的男孩子，孩子拍著窗戶說“我怕，我怕，我要下車……”幾個同學也要下車，可是售票員就是不開門。下路中學初一年級13歲的楊航，在車上最后一排，看著濤濤的河水，他感到了恐怖，想到了老師每次放學時常提醒的話：“回家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每一個人，生命只有一次……”他立即行動，一邊叫同學們下車，一邊從車子最后一排翻到可以打開窗戶的前排，從窗戶里跳了出來……他的這一舉動，挽救了自己生命。

親人在聲聲呼喊

這輛本來限定載客9人、實際運力只能載客18人的客車，卻硬生生擠上了53人，楊航跳窗幸存了，兩個靠窗而坐會游泳的村民幸存了，其余50人全部遇難身亡……

為了尋找自己的親人，9月25日下午開始，鄉親們從四方八方趕到了龍河兩岸，等待著親人，盼望著孩子們能有一絲生還的希望。天天有近萬人在河邊尋找，哭喊。時間一天天過去了，生還的希望沒有了，大家都希望快點找到自己的親人哪怕是尸體也好……

每當有一具尸體被撈上來時，人們就會蜂涌而至。尤其是聽說撈上來的是學生時，爸爸、媽媽們就會哭成一團，踉踉蹌蹌地跑到死者身邊去辨認。他們哭得背過了氣，哭得分辨不清死者是誰……他們希望死者是自己的寶貝，又不希望是，總不敢相信這是事實，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突然從龍河灘或龍河兩岸的高山上生龍活虎地出現，歡呼地奔向他們的懷抱。

老師的心在痛

下路中學和育英中學共有33名學生在這輛車上遇難。育英中學是個民辦學校，專招經濟困難的學生，雖然校舍破舊，生活用品簡陋，但是，在老師們的教導和幫助下，同學們個個能克服困難，堅持學習。學校每年都能送出考上縣重點中學的學生。這次事件，有7個學生遇難，頓時全校師生哭成了一團。57歲的馬長茲先生代理校長，已經4天4夜沒合眼了，每天有 4次以上奔赴在學校和事故現場。我們見到這位老師時，他眼淚無數次從眼角流向嘴角，用已經嘶啞的聲音告訴我們：“我的7位學生一個也還沒有找到，他們都是好孩子，我堅信他們將來長大了一定會成為祖國的棟梁……”

下路中學初二(1)班班主任譚老師含著淚告訴我們，馬小芳同學是個很懂事的女孩子。父母都殘疾，哥哥在外打工，多年沒有音信了。平日，為了省錢她都是走路回家。這次，因為中秋節快到了，25日下午學校放假了，她為了快點趕回家幫爸爸媽媽干活，才坐了這趟車。帶給這個家惟一希望的小芳，卻再也不見了……

追問龍河河水

石柱縣是國家級貧困縣之一，有一半以上同學的父母在廣東、浙江、北京等地打工，父母省吃儉用，供家里的孩子上學，孩子們很想到大城市看看，然而他們留在了家鄉，他們用標準的普通話對我們說：出去路費太多、學費太貴……他們還常常對在外地打工的爸爸媽媽哥哥姐姐說，要注意安全，車間有煤油，不要抽煙。將來我們要考大學，到北京、上海、到浙江、到廣東去……

同學們懷著無限的夢想，希望美麗的山城飛翔，但看到身邊的同學被一場車禍奪走了生命日寸，無不悲傷萬分。他們從心底里發出了一串串疑問：為什么司機叔叔見河水這么猛，還要開車通行?難道他不怕死嗎?為什么售票員阿姨那么貪財?連命都不要了嗎?為什么洪水漲這么高了，橋邊沒有警示牌，禁止通行呢?車輛超載這么多人為什么沒有人筲?為什么?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