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長時間沒聯系的一個朋友忽然來了電話,說她又換單位了,一定要讓我去看看,因為那寫字樓的洗手間不一般,不僅安裝了全套美標的潔具,還有專用洗手液和7分錢一張的吸水紙,最可貴的是,馬桶旁邊那兩卷厚厚的舒爽永遠也用不完。我特別驚訝,問她:“你不是因為廁所跳槽的吧?”她語音圓潤且得意:“不是才怪。我走的時候老板問我為什么走,我說因為新單位有一個特別可愛的洗手間。那禿頭半天沒說出話。”
我如約到了她的寫字樓,媽呀,真夠氣派的,專門為歐洲人準備的電梯寬大無比,每層都有可供商務洽談的軟綿綿的沙發,而旁邊就是整面落地玻璃。這樣的格局,不難猜測它的洗手間。我不知我同學的職位現在算C什么O,偌大的辦公室就她一個人,還有幾盆種在花盆里的樹。她笑著把我按在一個只要坐上去就晃悠的轉椅里,我的屁股和后背很不適應那種顛簸的節奏,好像整個人隨時都會摔下來,只能嵌著身子用腿繃著勁兒找平衡。突然到這么一個環境,我特別不適應,也沒心理準備。我問,這花是你種的?她用“水兒筆”磕了磕電腦屏幕說:“我哪有那時間,是租來的青春期植物,會有人定期給它打理。其實,誰不是租來的?我跟它一樣,都是租期不定,按月付酬,等你青春期過了,葉子一黃,也就沒市場了。”我站在一盆巴西木前,感覺她說得很到位,后來就管她也叫青春期植物了。
我的同學是個工作起來很拼命的人,她對環境的要求特別苛刻。上次跳槽是因為寫字樓里的電梯,就是那種按接吻姿勢站立能容納l5個人的電梯,平時乘電梯的人不多,但每到11點大廈食堂開始賣飯時就忙了,幾乎層層停,剛吃完的和正準備去吃的,出出進進沒完沒了,電梯里充滿了濃郁的菜味兒,有人在咂嘴,有人在打嗝,有人在甩飯盒里的水。青春期植物一進電梯就惡心,都成心病了。后來她還發現,下午電梯里經常出現這樣一些人:光著腳踢踏著拖鞋,肩上搭著毛巾,一層一層尋找能洗澡的衛生間,那時候,電梯里滿是洗頭水味。她經常疑心自己是在一家洗浴中心辦公,那些光著腳一進電梯就用毛巾擦頭發的人,你隨時都能遇到。最讓青春期植物受不了的是,廁所里的衛生紙,經常不知道被誰當單位福利拿回了家,總是在她忘了帶面巾紙時,眼前只剩一只光禿禿的空盒。當她絕望地一把提起褲子,想到的只有一個詞:跳槽。
青春期植物來到這家對“戎裝”要求極嚴格的外企,化一個上班妝至少要一刻鐘,粉底霜,收縮水,精華素,腮紅,眼影,香水等等,反正有什么就往臉上抹什么。這里的電梯大了,菜味沒了,換成化妝品和香水味,我覺得像化工廠的車間,青春期植物覺得這樣的味道才適合自己,尤其廁所里有可愛的海藍色,別說手紙了,就是你洗完手不小心落在大理石臺子上的水珠,都有服務生及時擦去。
使用這么高級的廁所,當然需要投入。青春期植物給我傳授了一些職場秘籍,比如,老板的老婆穿著一身香奈爾進來,你一定要發出無與倫比的驚艷聲,贊美之詞一定要一句頂一萬句地說,眼睛要直視對方的眼睛,充滿由衷和坦然。這樣她才有滿足感,才一定會在老公面前替你關照幾句。什么叫職業化?就要像宮廷戲里的太監,皇上說什么,你都得撅著屁股甩一甩袖子,然后說“喳”,答應得干脆真誠,別無二心。
沒在外企當上C什么O之前,青春期植物覺得無處打發的時間一大把,可用上備有7分錢一張吸水紙的廁所以后,能清靜地看一次電視都成了妙不可言的人生享受,因為她的手機隨時都會響,她隨時都要上網接收指令,隨時都要給別人安排工作,哪怕她現在正在睡覺,在逛街或者在上可心的廁所。青春期植物偶爾會在下班時故意把手機或手提電腦忘在單位,或故意沒帶門鑰匙以躲避床頭的錄音電話,這時會跑來我家睡覺,偷一點兒自由和“隱私”。她特別渴望放年假,跟我說了不止3次,而且每次都把旅游線路安排得特別合理,預支了很多美麗,并且說好給我帶這帶那。這樣的渴望總是化為更忘我的工作,公司似乎對她的要求很健忘,于是,她的假期也就一次次地拖延。
青春期植物說她還要跳槽,這一回卻遲遲沒跳。我想,留住她的大約不是職位和薪金,而是這里的電梯和廁所。這個秘密她的老總不會知道的。
(雄鷹薦自《祝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