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的生活都會有某一個時刻受到沖擊,想有所改變,但是,報復永遠是末選。
曖昧短信息
每天下班之后,朱茜丹都感覺自己忙得像一只陀螺,馬不停蹄地趕回家,晚飯雖然簡單但也得做兩三道菜吧,一邊看墻上的鐘一邊食不甘味地匆匆扒了兩口,18點必須出門,如果不遇到堵車,半小時之內趕到舞蹈學校。當女兒在鋼琴伴奏聲中,隨伙伴們在老師的帶領下翩翩起舞時,朱茜丹才坐在一群家長中終于得以松一口氣,既疲倦又甜蜜地看著女兒可愛嬌美的身影,偶爾側過身,在身后那面落地玻璃鏡里看到自己一張憔悴的臉。
這一天,和平常一樣,不同的是,當朱茜丹出門時,發現外面刮起了大風,樹葉與塑料袋打著旋往天上飛,朱茜丹和女兒兩個人眼睛都瞇著,側身而行。剛攔下一輛的士,迎面看到孩子他爸騎著摩托車匆匆而來。今天,他比平時下班要早一些。
“我送女兒去吧?!彼能囃T谒齻兠媲埃苤鲃拥卣f。太好了,朱茜丹和女兒都高興。匆忙之中,女兒跳上了他的車,然后將裝跳舞衣跳舞鞋的包撂在摩托車前的置物筐里。她隨手把他肩上的那個電腦包拿過來:“我幫你背回家?!?/p>
朱茜丹輕快地往家里走,有偷得浮生半日閑的感覺。
電腦包里傳來嘀嘀的手機短信的聲音。
那個手機朱茜丹用過,自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朱茜丹竊笑著打開短信。
“你的愛已模糊,憂傷為何那么清楚?”
笑凝固在臉上,朱茜丹當下愣在了那里,第一個念頭是,對方是個女人,而且曖昧。
朱茜丹想知道那個女人是誰,極想知道,但是,到最后,朱茜丹按捺住了撥那個號的沖動,朱茜丹甚至再也沒有碰他的手機,她有些害怕,希望自己是一只沙漠里的鴕鳥,把頭埋在沙子里,假裝什么也不知道。
但是,腦子里卻如沸騰的巖漿,一刻也沒有停止過翻騰。
怎么辦?朱茜丹問自己。
輕快的步子停滯了。朱茜丹在想,回家之后又怎么樣,打仗一樣在廚房里做飯,同時掐著煲好一道湯的時間去洗衣拖地,做賢良溫順的妻,臉色一天天地暗淡,雙手爬滿老繭。
朱茜丹心里皺皺巴巴的。
怨婦
平時5分鐘的路似乎走了一個世紀。
進了家門,把他的翻蓋式手機打開,放在桌子上,讓他知道,朱茜丹是看過了那條短信息的,然后,打電話給自己最好的朋友伊蕓,她住在漢北區,朱茜丹住在江南片,雖然只有一江之隔,但她們一年之中所有的交往聯絡都是通過電話來進行的,每每說到什么時候見一面,兩個人就在電話里大笑,然后就自嘲——結婚后的女人是鴿子,想飛但是翅膀已經飛不遠了。真的如此。
朱茜丹不想再做這樣的女人,今天她想做一個不一樣的自己,釋放一下那些生活的慣性以自私的名義把它們打壓在了心底某個最不能見光的角落的情緒。
今天,朱茜丹要為自己飛一次。
電話中,伊蕓約她在別克喬治吃自助西餐,然后去泡吧。朱茜丹進了浴室,細細地收拾自己,涂上了那管買了一年多但不曾用過幾次的口紅。直到自信鏡子中的自己,雖然沒有青春少女的美麗,但是,自有一種成熟的風韻,只是那道憂郁用什么化妝品都抹不去。
下樓后,她攔了一輛出租車,這在平時是難得的奢侈,但是今天,朱茜丹已不在乎,因為,她不想在擁擠的公共汽車里,用一張憂郁的臉來展覽自己的不快。
那個出租車司機幾次通過后視鏡看朱茜丹,欲言又止。朱茜丹裝出沒看到的樣子,她只想對朋友傾訴一番,而不想面對任何人的好奇。
朋友是最好的解藥。伊蕓頂著一頭剛漂染過的金色短發出現在朱茜丹的面前,看到朱茜丹的第一眼就說,你怎么了,看你的表情,不是你外遇就是他外遇。
朋友畢竟是朋友。
“大家都不是一兩歲的人了?!币潦|說。
既然如此,那么,就承認吧,朱茜丹不是那么堅強。
有朋友真好,有朋友而能面對面促膝談心,比電話聊天更好。為什么這么久才能見面,以前的一次次約會為何都約而不會,那時自己在忙什么?帶孩子,收拾房子,結果,紅顏老去,情趣全無,直到有一天,發現了男人手機上的短信。
一邊說,一邊笑,終于找到了自己生活中的某一個致命的缺口。
“走,帶你泡吧去?!币潦|笑著說,“拋幾個媚眼,看看自己是不是魅力依舊?!?/p>
放縱的沖動
剛進“秘密花園”酒吧,侍應生便過來招呼:“美女你好。”朱茜丹既驚詫又受用,美女,久違的稱呼!
伊蕓安之若素,坐定之后款款而言:“女人個個都美,但有一些比其他女人更美?!彼陬櫯沃校孕诺乇憩F出自己是“更美”的那一類女人。
“亡羊補牢,未為遲也,要自我一點,對自己好一點,當你容光煥發的時候,男人的目光就像魚一樣地游過來了?!币潦|要了一杯檸檬紅茶,朱茜丹要了一杯咖啡,攪動著,看那道茶杯里的旋渦。
抬起頭來,看到伊蕓正在微笑,卻不是對著朱茜丹,而是對著她們斜對面的桌子上的一位男士,一個40來歲的極有風度的男子。
朱茜丹看了過去,那個中年男子對面的年輕男子正對朱茜丹抬起眼來,那是一張輪廓分明如西方人的臉,橫條紋的T恤穿在他身上更襯出他的寬闊而骨肉勻稱的肩膀。
年輕真好。當他的眼光看過來時,朱茜丹低下了眼眸,那道細長的單眼皮真性感。
伊蕓笑了。“那個男人真有風度?!彼蕾p的是那種成熟男人,“你呢?”
“我?”朱茜丹微微地笑了,伊蕓其實早知道的,她卻逼朱茜丹再一次說出來。因為,當一個人可以正視自己的欲望時,其實很快樂。
偶爾需要發發花癲,伊蕓的說法就是如此。
朱茜丹抬起眼來,那個年輕男子也正往這邊看過來。這是半個小時之內的第幾次了?朱茜丹感覺到了兩個人之間的一種奇妙的張力。
年輕男子站了起來,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他看了朱茜丹一眼。
“你要不要去一下洗手間?”伊蕓輕聲對朱茜丹說,她的笑就像正在融化的巧克力,先是對著朱茜丹,一秒鐘之后,掠過朱茜丹,迎向那個中年男子。
“不,你去,我在這里看著包。”朱茜丹違心地說,她知道自己對那個男子有好感,但是,朱茜丹不喜歡這種游戲,尤其不喜歡自己的舉止在伊蕓的目光里像一個打開的抽屜。
“你這個妖精?!币潦|笑著說,“唉,卻不能慫恿你做點壞事,很失敗啊?!彼猿暗卣f,“不過,有魚的地方就有刺,這樣也好?!?/p>
那天,埋單的時候,侍應生告訴她們,她們的單已埋了,是鄰座的那位先生。
哦,哪位?年輕的,還是年長的?伊蕓挑著眉問。
年輕的。他留下了一張名片,給這位黑頭發的女士。他說的是朱茜丹。
道別時,伊蕓調笑說,看吧,你的憂郁的長發就比我這金燦燦的短發有征服力,要相信自己哦。
開始也是結束
“你的愛已模糊,憂傷為何那么清楚”,很美的一句,據伊蕓說是一句歌詞,朱茜丹的腦海中又閃出與那雙單眼皮躲閃中的對視,包包里的名片,像枚隨時可以引爆的炸彈。
朱茜丹也許應該給他打個電話致謝的,但是,朱茜丹還是延宕著,猶豫著,它無疑是此時極好的安慰:如果還有機會贏,那么,現在朱茜丹輸得起。
越是快要到家,朱茜丹的心越沉重,現在是24點,這是朱茜丹這輩子回家最晚的一次。
他坐在沙發上,看著朱茜丹進來,站了起來,迎過來,一臉忐忑地看著朱茜丹。
“你到哪里去了?手機也關著,我擔心死了。”
“那你給我發短信啊?!敝燔绲だ淅涞爻靶λf,“很浪漫的。”
他咂了一下嘴,搖了搖頭,然后認真地說:“你不要想太多,我打過電話去問了,是一個失戀的女大學生,發錯了,不信你自己去問好了。”
“要是你們串通好了呢?”她撇撇嘴。
“如果你不相信我,那我也沒話可說了?!边@一句話倒是很有分量。
朱茜丹不置可否地笑了,想起在酒吧里自己那一刻想放縱的沖動,“這樣的誤會請不要有下一次。”朱茜丹一字一頓地說。
“那當然,”他笑著說,“老婆,你今天真漂亮,你到哪兒去了?”
“去看了一場電影?!敝燔绲ふf,“《十面埋伏》,免費的。”朱茜丹想起了那張名片,每個人的生活都會有某一個時刻受到沖擊,想有所改變,但是,報復永遠是末選。那么,做一個獨立自愛的女人吧。
將要睡去的時候,朱茜丹在那張名片的后面寫下了手機上的那句歌詞:你的愛已模糊,憂傷為何那么清楚。然后將它放在了抽屜的底層,作為這一個夜晚的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