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三個心愿,第一就是能嘗到綠茶的滋味,第二就是與你過一天柴米油鹽的生活,第三就是等到老的那一天,還能見你一面。
誰會在見第一面時看到他臉上的痣
她與他的第一次相見,是在公司組織的一次春游中。那時的他,已經做到了公司的中層,而她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臨時工,高中畢業復讀無望,才來這家公司做了清潔工,雖說也是在這家公司工作,但是性質卻不一樣,別人一月有三四千元的收入,而她一個月才三四百元。
但公司領導此次可能意識到這些,所以這次春游,連她這樣的小清潔工也喊上了。公司的人聚得很齊,在點名的時候,她一下子看到了他。他淡淡憂郁的表情,一下子抓住了她的心。大家包了一輛車,她坐在最后面,前面就是他。
她假裝漫不經心地問旁邊一位老同事他的名字,同事大呼小叫,你怎么連他也不認識???業務部的經理啊,專管業務這一方面的。
同事的聲音很大,她覺得臉上一陣熱,而這個時候,他卻很有禮貌地回過頭來,笑著同她打招呼。點頭之間,一種熟悉的感覺涌上來,她沒說出話,十八九歲的小女孩子,在他面前,是嫩得很的年齡。
春游第一站是在巖河邊上,這里有一塊山石突出來,直伸到河的對面,像是一只邀請的手,又有人喊這塊石頭為許愿石,意指伸手向上天要東西,據來過的同事說,靈驗得很。
大家都靜靜地站在那里許愿,人群擁擠,將他擠到了她的身邊,她開始變得心猿意馬,心里明明想好了一個愿望,但是卻想不起來。慌亂中,她抬起頭看到他的側面,發現他耳朵后面有一顆小小的痣,紅色的,從側面看去,他的鼻子高挺,睫毛長長的,一切都顯得那樣好看。
許完愿,大家做游戲,人力資源部的經理讓大家猜謎,謎是那種小紙條,上面條條目目,大都是以前寫好了的節目。她膽小,拼命往后面擠,生怕抽出一個不好的什么來,自己當眾出丑。
但偏偏卻被她抽中,謎面其實也簡單:說出在座的一個人身上別人沒有的特征。
她忽然就想起他耳邊的那顆痣來,情急之下,指著他說,他耳后有顆痣,紅色的。
大家哄的一下笑起來,主持節目的人力資源部經理帶著揶揄的表情問,你怎么會知道?這問題分明帶了取寵于大家的成分,她是那種極不成熟的小女孩,被一個問題問得面紅耳赤。
繼續玩游戲的時候,她突然發現他時不時注意著自己,但想想,自己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清潔工而已,哪有與經理交往的資格?喜歡歸喜歡,還是趁早收了這份心好。
所有的愛戀不過是為你而盛開
自那次回去之后,她心里開始有朵小花漸漸盛開。同一家公司,但是他們不在一個樓層,她的任務是十樓的清潔,她打掃衛生只能打掃到十一樓的一半樓梯處。有好幾次,她試圖接近十一樓,但是卻看不到他的影子。如他這樣的中層,必定是坐在那些豪華的門后,自己這種小人物,往往靠近不了。
但事情總是有轉機的,月底,內勤部開會,主任說十一樓要去一個專門的接待員,眾多人中,就選中了她,而且辦公室是在業務部。
下月初才開始上班,那一段時間,她心里像是灌了蜜一樣,迫不及待地想去十一樓那個辦公室。她悄悄看了下十一樓的辦公布局,發現他的辦公室就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從此端茶倒水,就能看到他了。
事實果然如此,她不僅能看到他,而且他每一次還會支使她,打開門,對著她的位置喊,伊蕊,你來一下。要么就是說,伊蕊,麻煩你倒杯水過來,有客人。她便忙前忙后幫他沏上茶,然后再小心地端過去。茶杯是那種牙白色的,是她上一次與內勤部主任出去的時候特意挑選的。
但他卻不在意自己,她小小而敏感的心思很明白。但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往往也會認為那個人也在喜歡自己吧,人,大都是這樣的,所以她也理所當然地認為他對自己起碼有一點感覺。
這個時候,一位管器材的小保管明顯表現出對她的好感。公司雖然很人性化,但是在這樣的公司里,等級分明,如內勤部的人,絕不可能與管理業務的主流人員勾肩搭背,雖然大家沒有誰對誰的鄙視,但是骨子里面,都將各自的身份劃得涇渭分明。
很快,她談起了戀愛。
下班的時候,她會在走廊里面大聲地喊那個小保管的名字,很招搖的,然后看對方一臉詫異地從自己的工作間里探出頭來,這個時候,她會注意到他的門是不是開著,若是開著的話,她的心里會微微地一疼,他定是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吧。
三個月之后,他還是無視她的存在,在走廊上遇到兩個人的時候,還微微一笑,以示祝福,這祝福讓她無端地惱火,有種不被人重視的心酸,自己所做的一切,莫不是想引起他的注意,而他卻無動于衷。
她提出了分手,沒有任何理由。
愛情有時不過是灰飛煙滅的一瞬間
公司里上上下下,原本是極平常的事情。兩個月之后,他因為工作上的一次失誤,給公司造成了損失。老總偏偏是個極愛才的人,不忍心趕他出去,只是他的職位難免不保,被發配在外面的格子間,一個人默默地坐在那里做著一份以前自己屬下做的工作。
她半是高興半是心疼,高興天天能看到他,心疼他的委靡不振。她還會用那種牙白色的小杯子,泡了自己買的綠茶給他放在桌子上面。
有時候,他會感激地抬起頭對她笑笑,她也知道,這感激其實是另一種形式。他在經理位置上的時候,得罪了不少人,而現在成為他競爭對手的同事,都恨不得將他置于死地而后快。
所以他很孤單,所以這感激也并非出自情感。
一次開會的時候,他為自己的行銷方案據理力爭,但是卻被好多同事嘲笑,就連看好他的老總也擺手勸他不要再說下去。他覺得惱火,會議結束之后,坐在那里,恰恰她又端著茶走過來,突然之間,他就拍了拍她的手,晚上陪我去喝茶好嗎?
她顯得有些慌亂,站在那里怔住了??此麘┣械难凵?,她拼命地點頭,似乎一個不慎,他就會收回自己的邀請一般。
回到宿舍里,她將自己所有的衣服扔了一床,挑挑揀揀,竟然發現自己這么多年以來竟然沒有一件像樣的衣服,最后,她還是選擇了一件看起來比較素雅的衣服穿上。
地點約在單位附近的一家小茶館里面,要了一個簡單的小包房,四周是竹子排成的墻壁,四張小梨花木椅擺在小方桌那里,兩杯綠茶倒下來,他們面對面坐著,突然有種無話可說的尷尬。
他畢竟是善于溝通的人,指著綠茶對她說,你知道嗎,你就像這綠茶一樣,每一次見面都覺得你很清新。她微笑著低頭,不說話。這是戀愛嗎?茶館里送了一小碟西瓜子,她不好意思去拿,他卻主動將瓜子抓起一小把,放在她面前那個精致的小果盤里面。甚至,他還主動拍了拍她放在桌子邊上的小手。
她抑止住狂跳的心,低眉順目,聽他發些公司的牢騷,恨恨地說著制度的不公平。關于這一切,她是不了解的,但是她明白,自己的傾聽,于他來說,必是一種暢快吧。他愿意說,她愿意聽,兩相情愿。
末了,他付賬的時候,對她說了一句,喝了這么多茶,晚上肯定要睡不著了。
這一句話讓她浮想聯翩,他睡不著的時候會思念誰?
她原本是渴望這些的,但是還有個聲音在心里面提醒著她,即使她與他有了愛情,這愛情也不過是一瞬間的感覺,于他不可能長久,自己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接待員而已,地位不同,身份不同,學歷不同,能在一起喝杯茶,就足夠了,只淺淺一口,也不枉自己這么多天來的相思之苦。
三個心愿
他終于還是離開了,這種狀態下他不可能好好工作的。關于那晚的事情,他似乎已經忘記,不再提起。走的那天,公司的頭頭腦腦都去送他,畢竟是要離開的人,往日的仇怨也在這個時候變得無所謂起來,大家都拿親熱話裝點著自己的臉面。這種場合,她是沒有機會參加的,但是她卻執意要去。
大家看她到來,場面有些尷尬,公司的等級制度又在這個時候表現出來。她卻沒有坐下,也沒有在那群人中當面與他怎么怎么,她只交給他一套茶具,是她精心挑選的,牙白色的杯子與茶壺,賣茶具的小姐說是泡綠茶專用的,那種綠與那種白,混在一起最能讓人有思念的感覺。
只思念兩個字,就抓住了她的心,這套茶具,幾乎是她一個月的工資,但是她覺得值。此去一別,必是相見遙遙無期,若有半點思念存在,一個月的工資又算得了什么?況且,那盒子里還有她的一樁小秘密。
他感激,但這感激也與其他同事沒有分別,他甚至還刻意問了她一句,你也喜歡喝茶嗎?她點點頭,笑著對他說,我喜歡那種甜甜的味道。他的眉頭皺了一皺,綠茶怎么會是甜的?分明是清苦而新鮮的。
他一直把她看成一個很懂事很普通的女孩子,他也感謝她關心自己,但是卻沒有想到其他的事情。
自此一別,再無相見。
幾年后,他做到副總,也結了婚,有次在家里收拾房子時,妻子看到茶盒時問
他,他才想起當年的事。打開茶盒,里面六個小杯子,一個小小的壺,都很精致,翻開來,卻見下面有紙條。上面的字不太漂亮,但是很秀氣:“我有三個心愿,第一就是能嘗到綠茶的滋味,第二就是與你過一天柴米油鹽的生活,第三就是等到老的那一天,還能見你一面?!?/p>
很簡單,但卻一下子觸動了他的心。只是,他永遠不知道,她是個沒有味覺的女孩子,醫生說這種人在十萬個里面未必有一個,她說綠茶是甜的,那是因為任何味道在她的口中都如白水一樣淡。那天與他在一起,聽他發牢騷的那一天,她到口的綠茶,只是帶著愛情的甜味。他拿起那套杯子,覺得心酸,眼淚嘩一下流了出來。
她對自己的好,原來是一點一滴表現出來的,但是,是自己沒有發覺還是她容易被人忽視?分明是愛,卻被自己看成了很普通的友情,以至于她一直都扮演著一個被忽視的角色。誰說暗戀是幸福的,可不就是一杯普通的綠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