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一的事實(shí)（組詩）

內(nèi)心哭泣的孩子

內(nèi)心哭泣的孩子

你貓?jiān)诮锹淅锊豢铣鰜?/p>

沙子落在我眼里

是你的淚把它哭出來

有人打我時你變成了石頭

向世界揮舞起瘦小的拳頭

你的尖叫在空房間里蒸發(fā)成暗褐的血

恐懼和屈辱培養(yǎng)我們

我老了，你還是那么小

小得我無法保護(hù)你

小得連我都找不到你

小得連沙子都能把我們擊倒

你在等我慢慢變小

再和你玩從前的游戲

你有著我的雙手

溫柔得近乎女人

我有著你的眼睛

善良得近乎傷害

世界!請停止傷害

一個老人和一個兒童

滿地的黑蟋蟀是活棺材在爬

深秋的站臺上，蟋蟀

在膽怯地抽泣

密密麻麻，在黑暗中

閃著黑色的寒光

幾乎一動不動

幾乎讓人無處下腳

去年我就想寫一首關(guān)于蟋蟀的詩

可到了現(xiàn)在還只是一個標(biāo)題

而蟋蟀還在繼續(xù)爬動

爬滿了站臺，繼續(xù)膽怯地抽泣

繼續(xù)消失。我為什么沒寫呢

秋天更深了，蟋蟀早已消失

車站上一片空蕩

我也很久沒去那個小站了

文字爬滿紙頁，每一個都是一具

漆黑的小棺材。一切到此為止

惟一的事實(shí)

他們只知道他死了

他們哭泣，走來走去

拿起又放下一些什么

喝涼水，接著哭泣

他們發(fā)現(xiàn)眼淚變成了石頭

于是停下，偶爾說點(diǎn)什么

輕聲地。可話語也變成了石頭

于是他們走開，發(fā)現(xiàn)

屋子外面的空間也是石頭

他們回來，坐下，喝涼水，沉默

發(fā)現(xiàn)那沉默也變成了石頭

而死者，變成了類似石頭粉末的東西

這是惟一的事實(shí)，惟一的機(jī)會

雙夢記

一間空曠寒冷的屋子

你蜷縮在床上，病體沉重

你正在消失，消失在自己的身體里

“親愛的，快起來，和我去外面活動活動吧”

再不活動你會消失得更快

你還是那么固執(zhí)

把頭縮到臂彎里，不看我

早上醒來，我打電話告訴你

你哈哈哈地笑著，嘲笑著我

過了兩天，你夢見了你的妹妹

她死了，可你仍能看見她

蜷縮在床上，固執(zhí)地不肯活動

你吻著她冰涼的唇，她的手

他說她還活著，哈哈哈地嘲笑著你的眼

可你知道她已經(jīng)死了

這個妹妹和你最像

你哭著打電話告訴我

那是你的靈魂在召喚你

想喚回一顆正在變成石頭的心

我沒有說話

明晃晃的冬天正在逼近

我們的屋子在另一個星球上

分別暖了起來

雪落在雪上

雪落在雪上，從樹枝

落向下面的雪

這已是第幾場雪了

我已忘記。我曾經(jīng)想記下

每一場雪，可我不能

正如我無法一一回憶起

所有雪光映亮室內(nèi)時

我長久地站在窗前

望著外面無人的雪地時

到底在想著什么

這些日子我常常這樣

在深夜臨睡前，望望外面的世界

雪，黑暗，天空，中途消失的行人

像一個孩子或者上帝

數(shù)數(shù)他的財(cái)富，然后才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