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世有禪意,均在有意與無意之間。有意栽培,激不起浪花,無意插柳,卻暗香撲鼻。愛的故事,愛的事故,區別在于懷念與忘記。
開始他并沒有想到會愛上她。大學畢業后,他到一家報社做了一名財經記者。在那里,他遇到了她,她是財經版的編輯。他們開始了合作,他采訪、寫稿,她則編稿、劃版。有時他們會坐在一起,一起策劃選題,如果需要,她還會和他一起出去采訪。他們合作得很愉快。
他以為她比他小,后來熟稔了,一聊,卻知道了她竟比他還大幾歲。而且,她已經是一個兩歲女孩兒的母親了。“真看不出。”他說。的確,走在街上,她完全是一個青春靚麗的時尚女子,風姿綽約,有著極高的回頭率。
她不僅長得漂亮,而且很有智慧。這一點讓他很是驚訝。有幾次,他送過來的稿件被她很輕易地指出了毛病,而那些毛病非內行人不能看出。在她的提議下,他作了修改。文章見報后,好評如潮,其中有兩篇還進入了報社月度和季度好稿榜。
他拿到了獎金,請她吃火鍋。冬天,外面飄著雪,兩個人坐在火鍋城的一角,邊吃邊聊。不知怎么說到了感情這個話題,她問他:“有女朋友嗎?”
他忽然有些靦腆。讀大學的時候有個女孩子和他關系不錯,但兩人始終隔著一層紙。那個女孩子長得也很漂亮,畢業后她去了外地一所大學讀了研究生,現在,他們常通電話,有時在網上聊聊天,但仍然沒有點破。“也許,算了吧。”他想了想,不確定地說。
她就笑了起來,眼睛盯著他看,很透明,很清澈。她聽著他講他和那個女孩子的故事。聽到最后,她說:“你應該主動一些。”
他聽了她的話,去那個女孩子的學校看看她,如果氣氛適當,他就當面對她表白自己的感情。臨走的時候,她叫住了他,原來,他的領帶沒有系好,她幫他重新系了一下。她第一次如此近地挨著他,他不由得閉上了眼睛。她的好聞的香氣撲進他的鼻子,她的頭不經意地一甩,一縷長發掠過他的面頰,他的心突然一震,就有了一種眩暈的感覺。
那座城市并不遠,三個小時的火車,轉眼就到了。再見到那個女孩子的時候,對方并沒有表現出他所想像的驚喜。而奇怪的是,他也沒有想像的那種失落。“路過,我來看看老同學。”他說。他們仍然和以前一樣,說著不咸不淡的話,甚至連手也沒有牽一下。再離開,他突然有了一種輕松,好像放下了已經背了很久的包袱。
他終于知道,原來,他已經愛上了另一個人。
當他出現在報社辦公室的時候,迎接他的是她詢問的目光。而他卻什么也沒有說,很平靜。辦公室里沒有了別人,她看著他,嘆了一口氣,有些哀怨地說:“你呀。”
她真是一個聰明的女人,他想。他的心有些暖暖的感覺,他從那聲“你呀”里聽到了她對他的關心和憐愛,這就夠了。
一切如舊。一個寫稿,一個編稿,兩個人有時為了某個選題還會有一些小小的爭執,但并不影響合作。閑下來的時候他們經常喝茶,或者吃火鍋。有一段時間她值夜班,他會有事沒事地來陪她,下班了,他送她回家,走到黑暗的地方,不經意地,他會牽起她的手,而她,也并不拒絕。“你真是一個好弟弟。”她說。而他聽了,就淺淺地笑,只是她看不見。這樣的日子也是美好的。他想,他希望就這么一直走下去,不問明天,也不問結果。
她卻著急了起來。她開始為他介紹女朋友,報社內的,報社外的。他就像個聽話的弟弟,她介紹一個,他就見一個,見到最后,她終于泄氣了。“你想找什么樣的呀?”她叫了起來。“我也不知道。”他有些心慌,他也是想有個女朋友的,可是,那些女孩子他總覺得欠缺些什么,總之,他的感情無法和她們親近起來。
有些話是無法說出來的。夜深人靜,他半躺在床上,望著屋外的并不明朗的月光,他的腦海里全是她的影子。他愛她,可是他不能對她表達。他知道,她有一個很不錯的家庭,她的丈夫是事業有成,且很愛她,她的女兒乖巧可愛,她的生活安謐寧靜,她的一切都是如此完美。他愛她,他原本想給予她的,她已經都擁有了。他還能說什么呢?
他的心有些緊,但不是疼。他是沒有理由疼的。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愛情都會有一個完整的結果。這一份愛對他來說,只能是一種寂寞,藏在心底的寂寞,有些寥落,卻又如此美麗。
不久,他辭去了報社的工作,去南方發展。她送他上火車,臨分別的那一刻,她叫住了他。原來他的領帶沒有系好,她幫他重新系了一下。她再一次如此近地挨著他,他不由得閉上了眼睛。再睜開,已是兩行熱淚。“我愛你!”他張了張嘴,卻什么也沒有說。
(吳緒蘭摘自《當代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