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藝術和時尚是幾乎沒什么相干的兩個名詞,一個代表著小眾的趣味,一個代表著大眾的要求,似乎沒有交集是命中注定的事。但奢侈品牌的出現打破了這種宿命,藝術是它們的手段和目標,也成了大牌設計師們心中最重要的價值觀。現在人們慢慢已經習慣將高級時裝與藝術劃上“約等于”號,開始執著地將某位明星設計師奉為藝術大師,甚至把塑造精神氣質、陶冶情操與購買衣服聯系在一起。于是在全世界的風潮變成了“藝術日益商業化,而商業日益藝術化”,雖然這兩者的完全融合還得假以時日,但還是可以嘗試著將你的過季時裝好好收藏,以便某天以藝術品的身份重出江湖。

藝術,時尚的助推器
時尚從來無關功能,就像沒有人會穿著Versace去南極和企鵝握手。時尚只是生活方式的創造者和生活態度的體現者,我們通過時尚的鮮明符號,為世界勾畫表情。所以廣告業的最高獎戛納金獅獎的得主總是和時尚脫不開關系。因為時尚品牌總能給廣告人最大的發揮余地,前衛出眾根本就是它們對廣告的第一要求。“通過這些廣告,你甚至可以發現整個國家的理想。”英國小說家諾曼·道格拉斯這樣說,的確,無論是米蘭的十字長廊還是紐約的第五大道,那些頂級店鋪櫥窗中陳列的招貼畫,簡直就是隨季節變化的藝術展。在時尚昂首闊步前進的年代,廣告訴諸于藝術,成為最有力的助推器。
比如那些最前衛的藝術話題總是迫不及待地進入廣告畫面,從貝納通用牧師與修女激吻畫面向世俗挑戰,到Levi’s針對青少年的“第一次音樂會”、“第一次尷尬場面”的第一次系列廣告,連作為歐美藝術家象牙塔的《美國藝術》雜志,那些Diesel宛如極端行為藝術的平面廣告,也被毫不猶豫地和那些藝術家的作品彩頁混雜著放在一起,怪不得連消費主義大師菲利普·科特勒都承認:“為什么時尚廣告總是藝術品?我想那是因為觀念便是它們的靈魂。”
當然更加不能忽略的是那些投身時尚設計的藝術家們。波普藝術之父安迪·沃霍爾因為喜歡拿伏特加當作香水用而主動提出為Absolute Vodka畫畫,后來被主管這一品牌的Carillon公司CEO米歇爾·盧化以6.5萬美元買下了這些畫。于是使Absolute Vodka名噪一時的廣告由此誕生,沃霍爾筆下黑色的Absolute酒瓶讓所有觀者大吃一驚,這個品牌也一躍成為史上和現代藝術結合的最緊密的品牌之一,而沃霍爾也為無數藝術家樹立了榜樣。后面的追隨者包括Futura這樣的世界街頭涂鴉史上泰山北斗級的人物,他的CK one限量版設計廣告包裝是時尚界最成功的案例,而寶馬也需要王家衛、李安、蓋·里奇等大導演用自己的短片為他們的“life style”重新定義。
藝術,時尚的興奮劑
這是個Crossover的時代,也許是因為對這生活有太多夢想需要釋放,所以我們已經習慣于同時關心太多東西——穿維多利亞的秘密躺在床上看一本《麥兜》,或者和追新季時裝一樣地追這一季的新影片,就像雙面之神杰納斯一樣,只有跨界生活才能讓人微笑,我們的品位,早就超過了按圖索驥的級別。
所以時尚品牌也不得不來滿足我們的貪得無厭,只好讓自己變得有趣再有趣些,“不買對的只買貴的”已經太out,時尚人士和藝術青年之間的界限好像弄濕的藍墨水筆跡一樣模糊不清。于是那些原本小眾的藝術家從此成為最有價值的靈感來源,藝術為時尚提供靈感,也為我們追求物質的渴望不停注入興奮劑。
最有名的合作來自村上隆與Louis Vuitton,繼2000年成功地讓自己標志性的“眼睛”圖案出現在三宅一生男裝上之后,LV皮包上又出現了他獨具特色的櫻花和櫻桃。小小的卡通形象在最昂貴的深色皮革上微笑,日本流行文化就這樣名正言順地征服了西方時尚界。為了探索藝術與商業之間新的融合可能性,村上隆提出了所謂“super flat”的藝術概念,他說:“藝術也好,時尚也罷,其實都沒有關系,讓人們喜歡最為要緊,我的創作方式就是要抓住人們的欲望。”
由此時尚品牌也成為許多年輕藝術家們嶄露頭角的最好舞臺,前衛攝影師森山大道被三宅一生現任設計總監瀧澤直已邀請拍攝藝術攝影集“November”,在攝影集熱賣之后,還趁勢推出了名信片和限量版的T恤。荒川真一郎從色盲測試圖得到靈感的奇怪圓圈也出現在包括卡西歐G-shock、馬汀大夫和Bandi娃娃在內的一系列大牌之上,曖昧不明也許真的是流行風,變形迷彩風和Trip-Hop一樣受歡迎。當然還得提到出身英國Design museum的德國人Markus Lupfer,這位自稱在書籍裝潢上最有天分的年輕人,在把世界各地色彩絢爛的民俗風引入倫敦時尚品牌Kangol時,他只有26歲。

藝術,時尚的贊助者
藝術之于時尚,宛如在冬天里預言春日第一片綠葉的命運,雖然有希望,但很難知道后事如何,因此藝術需要猜測的判斷和無私的支持。而以時尚的名義,為藝術“買單”則成了一件難得的好事。
將贊助藝術作為一種時尚的行為古已有之。18世紀在揚州因為販賣鹽而積累起巨大財富的商人們收藏了以鄭板橋為代表的揚州八怪的大量作品,19世紀巴黎的新資產階級支持了印象派藝術家的作品。如果將文藝復興比作是歐洲藝術最燦爛輝煌的頂峰,那么美第奇家族的名字也會被鐫刻在峰頂。他們將藝術作為宣揚家族甚至個人財富與博學的手段,在文藝復興鼎盛時期的二百年里,被稱為Patrons(資助者)的美第奇家族用大筆金錢使羅馬與佛羅倫薩名垂青史,那么多的建筑、雕塑、繪畫和壁畫在他們的資助下,由波提切利、達芬奇、米開朗基羅和拉斐爾們用心完成。E.M.福斯特在以佛羅倫薩為背景寫作《看得見風景的房間》時也忍不住慨嘆:“連風吹過這里的藝術品后,都會帶上美第奇家族的氣息。”
時光流轉至今,Patrons們依然熱情洋溢,而主流也變成了時尚品牌們,他們為藝術的孤芳自賞增添了幾許世俗的氣息,于是以“開襟外套”作為自己標志的時裝設計師Agnesb.贊助了不計其數的獨立電影與電影節,法國五月和薩拉熱窩電影節都將她奉為金主,而香港國際電影節連續八年接受贊助之后,索性把香港藝術中心電影院改叫Agnès b.電影院。而馬爹利每年會挑出特立獨行的年輕藝術家們,以“馬爹利非凡藝術人物”的名義予以資助,一心做那些在藝術和現實之間碰得頭破血流卻樂而忘返的年輕人堅強的后盾。
藝術,時尚的跳舞場
時尚絕不甘心只是精美提袋里的一件件商品,或者一個寫著數字的價格標簽,畢竟它們最希望的,便是通過產品展現品位,所以時尚和藝術才會以各種方式緊密相連,比如各大品牌幾乎都有自己的藝術展,那里總被布置得美輪美奐,它們的故事和向往仿佛歷史和傳說一樣被娓娓道來。
時尚品牌會成為怎樣藝術活動的主人?這和品牌們的定位大有關聯,品牌的定位和藝術活動的藝術內涵彼此應該是共通的,也就是說品牌和藝術之間本身所存在的“默契”。所以今年Hermes的年度慶祝活動才會被定名為“如江河匯流(Au Fil du Fleuve)”,它選擇在尼羅河上游的古城Aswan舉辦之年度活動。在這條清澈的古老文明源頭,Phila女神廟之前,人們靜靜地野餐,聆聽埃及樂師吟唱古老的民歌。歷史與現實恍然之間的交錯中Hermes向世界彰顯了自己對品位的掌控能力,就像是1987年它在慶祝自己150周年之時,將一千條銀色絲巾裝點在巴黎塞納河新橋與藝術橋之間的耀眼舉動一樣,總裁Jean Louis Dumas說:“尼羅河可以讓一切行為成為藝術,我們只是想說,在時間的洪流中,要順流而行自然地朝未來的方向前進。” 在歐洲“反奢侈品”思潮下業績有所下跌的奢侈品牌,如今也從中國這個新興市場看到了希望。而與藝術的聯姻似乎成了它們在中國市場策略的重頭戲。登喜路先是舉辦了“Three World” 中國當代藝術展,然后又把自己和譚盾聯系在了一起,為譚頓在外灘三號滬申畫廊舉辦了個人藝術展——“譚盾音樂視覺2005”活動。登喜路亞太區首席執行官德奕寧這樣講述藝術和奢侈品的關系:“奢侈行業追求有歷史有文化的東西,藝術也注重文化。創新則是兩者的共性。”

藝術,時尚的望遠鏡
“不特立獨行,勿寧死。”時尚永遠要走在生活之前三百步,嫣然而笑,絕不回頭。而時尚的前鋒人物也從來都不會只滿足于朝九晚五,他們永遠對生活充滿熱情,希望能前進在最不可能的方向,所以那些最能給人們帶來驚喜的設計大師們,也早就學會了從前衛藝術中吸取營養的本領。先鋒和前衛的藝術概念成為時尚發展借助的望遠鏡。
比如解構主義和拼貼之于Martin Margiela,盡管在愛馬仕時代他也可以盡心竭力地為這個超級品牌服務,但對于衣服構造和布料特性的濃厚興趣最終使他決定離開愛馬仕經營自己的品牌。他的設計極具環保概念,背后隱藏著設計師無窮無盡的想像力,他最著名的兩件作品,一件是長袍解構并改造成的短外套、以大量抓破了的舊襪子造成一件毛衣。人們更熟悉的人是Jean Paul Gaultier,連他自己也承認Glam音樂給了他無限的啟發。還記得麥當娜在演唱會上穿過的尖胸裝或者張國榮穿過的羽毛西服嗎?那都是他的作品。華麗和創意絕對是對Jean Paul Gaultier的最好形容,連三宅一生這樣劃時代的人物也不無嫉妒地說過:“沒有人能輕易從Jean Paul Gaultier設計的服裝上離開視線。”這個特立獨行的家伙曾嘗試過將裙子穿于長褲之外、以內衣當作外衣穿、以鐘乳石裝飾牛仔褲、以薄紗做成棉花糖般的衣服……一言以蔽之就是:變化萬千,呈現出了藝術的特質。倫敦著名的維多利亞阿爾伯特美術館曾專門為這些前衛的設計師們舉行過展覽,名字就叫“極端主義時裝”。其中包括了亞歷山大·麥克奎恩為BJORK設計的鮮紅色鴕鳥羽毛裙子,上面還有2000個手工制作的小玻璃珠子裝飾品;山本耀司在鏡廊里展示的是紅藍白三色的新娘禮服,怪誕別致,又令人感覺不安,像是為幽靈而設計的禮服。設計師胡塞因·查拉雅斬釘截鐵地說出前衛概念和時尚之間的關系:“沒有這些讓大部分人莫名其妙的東西,時尚精神將會死去!”他用力地揮揮手,“是的,即將死去。”
藝術,時尚的放大鏡
在這個時代,藝術的影響力空前被放大,追逐風雅的人似乎已經率先實現全球化遍布于世界所有的大都市,此外最重要的一點是,時尚天然的宿命是一年生草本植物,一歲一枯榮后人們基本上已經忘記你是誰了,但藝術是百年樹木的代表,生命力隨著時間而歷久常新,于是拒絕以“季”為單位計算產品生命周期的時尚品牌開始用藝術推廣的方式延年益壽。時尚界做得最出色的代表就包括萬寶龍(Montblanc),這家來自德國擁有近百年歷史的奢華書寫工具品牌于1992年發起成立了“萬寶龍文化基金”,每年在全球范圍內頒發萬寶龍國際藝術贊助大獎,橫跨音樂、演藝、舞蹈、設計、建筑、電影等幾乎所有藝術門類,并在設立之初就迅速成為目前世界上惟一公認的文化藝術贊助大獎。
對于本年度中國內地地區的獲獎者楊麗萍的作品《云南映象》,他們評價說:“她發掘了原始情結并組合了當代的舞蹈語言,調動一切高原民族舞韻,同時融入了現代書畫來構成視覺沖擊,將這一古老的藝術發揚光大。”這種評價不僅僅適合于楊麗萍的舞蹈,同樣也適用于萬寶龍書寫筆的制作藝術。今年,他們最為著名的藝術贊助人系列推出了“教皇朱利斯二世”系列,這款筆以教皇皇冠以及盾徽為靈感,背后的意味是向教皇在位時期將羅馬變為文藝復興時的首都,誕生了米開朗基羅、拉菲爾的諸多大師致敬。將人們對古老藝術的懷念與現代商業精神中的創新追求完美融合,成功地用藝術放大了品牌的魅力,從而在人們的心中締造出一種華貴的精神,媲美藝術品般的奢侈印象。當然,深諳此道的并非只有萬寶龍一家,比如諾基亞主辦了跨越14個國家和地區的亞太地區藝術大獎賽,歷時幾個月的卡迪亞藝術珍寶展則說明奢侈和藝術并非勢不兩立,為品牌抹上了藝術的色彩,將品牌精神在藝術化的推廣中無限放大。

藝術,時尚新戰艇
在這個商業極度發達的城市,物質的滿足和心理的需求已經混合到難以區別的地步,來自《金融時報》的商業評論家分析說,那些被寵壞了的顧客,早就不再滿足于買件衣服那么無聊的過程,他們希望讓自己的購物過程成為一種享受,最好還能像看畫展或者聽音樂一樣——是一種高雅的享受。人們心中的渴望就仿佛是無邊的海洋,產生著無法控制的能量。于是聰明的品牌開始尋找占領這片海洋的新武器,而藝術化的店鋪設計就成了他們的戰艇,開始在不知不覺中成為征服顧客的武器,不過他們的戰術還是有所區別。
川久保鈴(Comme des Garcons)的店鋪更像是一個四處出擊的潛水艇,擅長采用“游擊戰術”。她喜歡在城市的非傳統商業區開設店鋪,與不同的設計師合作。最有趣的是只開設一年,一年之后立即撤離。她在華沙、哥本哈根、赫爾辛基和柏林等地莫不如此,最新的一家則于日前在香港落戶。這些“游擊商店”沒有統一的設計,不會花費巨資,卻以前衛而百變的形象屢創新意,每一次合作都有讓人出其不意的地方。比如她們在日本的新店是和美國攝影藝術家Catherine Wagner合作的結果,Wagner以對社會文化敏銳的觸覺而聞名,她為川久保鈴時裝店拍攝的海報,就以層層疊疊的鐵箱形象構造了原始與現代結合、充滿張力的形象。每一間川久保鈴的新店都有這樣的特色,它仿佛是一個巡回藝術展,那種游移、流浪的藝術姿態,反而迎合了21世紀波西米亞回潮的氣質。店中的海報、手冊也成了時尚愛好者收藏的藝術品。在開張的一年中,川久保鈴會以積極組織藝術活動的姿態回饋其所在的城市和社區。
與川久不同的是,LV這個全球知名度最高的品牌更傾向于將自己的店鋪設計成藝術的航空母艦。近年來他們喜歡采用尋找地標建筑的方式樹立形象,當然藝術仍然是最好的裝備,合作者也成了建筑藝術家。LV建筑部門總監David McNulty說,近十年來,建筑師與精品專賣店的關系日益密切,以整棟建筑作為銷售點已成趨勢,因此精品店的空間規劃也更加藝術化,專賣店似乎已成為裝置藝術的一種。LV在紐約第五大道的概念店堪稱代表,它位于一座典型的DECO風格的30年代四層建筑中,玻璃外墻由Jun Aoki設計,靈感來自Damier棋盤,夜晚霓虹燈仿佛懸在半空的星光,由美國建筑師Peter Marino主理的室內設計,采用了垂直結構,樓底直通四樓,各層樓面一覽無遺,盡顯建筑的空間藝術。真應了那句話——逛一逛也是享受。

藝術,時尚的終極
任何一種時尚品牌的推廣方式,都不如直接把品牌的靈魂人物或者產品直接塑造成藝術品來得更加有效,當然做到這一點十分困難,或者說不是誰都可以這樣做的,歷史、文化和天才缺一不可。盡管困難重重,但一旦達到這樣的境界,那么對于顧客來說,購物就變成了如收藏藝術品一般的過程,從消費直接躍升為精神層次的追求。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藝術的確是時尚的終極。
最近幾年,在一線的大牌設計師中掀起了在博物館、藝術館舉行展覽的潮流,這些活動透露出一個清楚的信息:那就是時裝設計師們已經不再滿足商業上的成就,他們更希望登堂入室,成為藝術領域的一分子。事實證明,他們的策略成功了。5年前,阿瑪尼第一次在古根海姆博物館舉辦他的設計展時,人們還為裁縫的作品是否也能被稱為藝術品而爭論不休,如今人們已經開始將“天才藝術家”頭銜毫不吝惜地加在香奈兒、克利斯汀·拉夸、薇微安·伊斯特伍德等人的頭上。而2005年,這些時裝設計師也以讓人眼花繚亂的方式借全球的藝術館為自己的設計正名,山本耀司在巴黎盧浮宮舉行了名為“就是衣服(Just the Clothes)”的回顧展,繆科雅·普拉達在上海舉行了“藝術和創作展”、喬治阿瑪尼在東京舉行了“三十年作品回顧展”,而香奈兒則在藝術的圣地紐約大都會博物館舉行了“經典時裝展”。
現在人們已經習慣將高級時裝與藝術劃上約等于號,將某位明星設計師奉為時尚藝術大師,甚至將塑造精神氣質、陶冶情操與購買衣服聯系在一起,但這個“約等于”號和“等號”畢竟還有著巨大的區別,這兩者間最大沖突是時尚以潮流為基礎,而藝術則以永恒為基礎,盡管那些設計師和品牌異常努力,但跨越其間的鴻溝還要假以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