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上的游

一

什么時候我心里的花全部枯萎，老死，凋謝，是那一刻嗎?

是那一刻。

西林的電話打回來，淺淺，我陪客戶在歌廳唱歌要晚些回來。聲音嘻雜紛亂。想想都會頭痛的地方。西林的身邊有小姐吧！

我疼惜西林，整晚在外應酬，喝好多的酒，他瘦多了。

西林，少喝一點酒，我燉了湯給你，早點回來喝。

淺淺睡吧!乖。就是那一刻我聽到電話那邊傳來了電臺男播音員字正腔圓的播報，中央人民廣播電臺，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北京時間23點整。我從小聽著收音機長大，我熟悉那個聲音，就像熟悉西林的身體。

我放了電話，可是西林，你不是在歌廳嗎，怎么會有收音機的聲音?

西林，你忘記了我很聰明，開了收音機我仍聽得到你身邊女孩的呼吸聲，那不是普通的小姐，是你愛的人。

我的心空成一個洞，明白了西林的躲閃，不過才同居一年又九個月。

二

西林，吃早飯了。我拍拍西林的臉他睡得正香。

西林睡眼惺忪怠倦地問幾點了，我說七點半。蹭地一下，他躥了起來，手忙腳亂地穿衣服：晚了晚了。可是西林你要九點鐘才上班呀，現在還早。

西林，吃個煎蛋再走。西林一揮手擋開我。

淺淺，我會在路上買著吃，別擔心，西林甚至不忘記吻我一下。永遠的蜻蜒點水。

西林跑下樓，麻利地開車，只留一股煙，一陣風過去，煙也不見了。

我跑下樓，招了一輛出租車，說跟上前面那輛車。司機轉頭問我，小姐，前面哪一輛?我抬眼看，西林的車早湮沒在車海里了。滾滾而過的車流把我的心扯得生疼，一片茫然，我說，往前走吧，隨便走。

就像是電影里的故事，怎么就那樣巧，在一個胡同的轉彎處，我發現了西林的車，停著。西林吻著在他身邊的女子，扯了深情進去。

司機把車開出老遠，我說，還是調頭吧！——總要見見她是誰。

女孩正喂西林吃東西，薯條。女人咬一口，遞到西林嘴里。西林怎地不會吃東西了?西林的眼睛沒有離開她的臉，所以他看不到近在咫尺的我，我希望他看得到，然后我高傲地走掉，但是他不看，整個世界他都看不到。

8點45分，車開動，上班的時間到了。西林開去公司，在距公司l00米遠的地方，他放下了女孩，我走近了，看到她，是顏。竟然是顏，和西林一起工作，漂亮嫵媚的女孩，我們吃過飯。

我的眼淚源源不斷，我說司機放點音樂，我說司機帶我去海邊。

“在眼淚的上游，你可知道我的愛有多漂泊，有多無知，有多寂寞，在眼淚的上游，我想起我的小船，有多卑微，有多莽撞，有多勇敢……”

我說司機，你回去吧，晚上來接我。司機沒有走，一直跟在身后，后來我們坐在石頭上聊。風很涼，他跟我講他小時候的調皮，講他的初戀，講他和他妻子的分分合合，我格格地笑著，最后他對我說，對男人，你不要太認真。

我的眼淚刷地又下來了，我說，知道，回去吧！

三

我不說，我依然愛西林。

可是西林，你可不可以表演得出色一點?

西林回家，沖廚房喊，淺淺出來。我蹦著出來，西林拿了一條深紅的羊絨圍巾套在我脖子上，淺淺，今天給你買的，漂亮吧!

很溫暖很舒服，但感覺不到溫度，我說，西林，干嗎買圍巾?

西林說，下午有人去公司推銷，大家都買，我也買了。

我說西林，干嗎買紅色的?你知道我喜歡紅色嗎?

西林說，顏說你一定喜歡紅色。

我說顏一定也買了，而且是粉色。

西林瞪了眼睛看我，淺淺，你怎么知道?

我說，我喜歡紅色．她也喜歡紅色，我們喜歡一樣的東西，她不過不想和我撞在一起而已，所以變了粉色，依舊是鮮艷的。你說對吧，西林。

西林呀，這種貴重的圍巾會有人到公司去推銷嗎?我一點也不傻！

我天天把圍巾掛在脖子上，這是西林和顏的心意，至少他們知道有我的存在。

我趴在床上數西林的眼睫毛，一根一根。很多時候我是寂寞的，西林的眼角有個疤，第一眼見到我就愛上了。夢里總有個眼角有疤的男人，后來在人堆里我還是一眼把西林找到了。

西林說，淺淺，別鬧了。摟了我，拍拍我，睡呀！

西林為什么你和我在一起總是這樣疲憊呢?

西林買了西服。我說千嗎不叫我一起去呢?西林懶懶地回答，淺淺，我可以自己買的，看好了就買了，不好嗎？

好，當然好。——真好看。

下午去過了西林新買西服的專賣店，我拿了小票，問小姐，這衣服是誰來買的。小姐說，女孩，高高瘦瘦，白皮膚大眼晴，穿的黑衣。我推門要出去的時候，小姐說，對了，那女孩圍了一條和你一樣的圍巾，是粉色的。我一笑，小姐說，沒你這條好看。我說好看嗎？她說好看。

四

我說顏，見個面吧!

我系了紅色的圍巾，顏沒系，她干嗎不系呢?

我說顏，謝謝你幫我挑選的圍巾，我很喜歡。顏笑，顏并不局促。出乎我的意料。

顏說，我們來說說西林吧！

你看，這就是顏的個性，敢做敢當。我是男人也會愛上她。

顏說，她和西林是大學同學，一直很相愛，畢業分到了不同的城市。西林的父母不同意他們交往，顏家里很窮，個性太強，西林的父母不喜歡。

不過是一件很小的事情：西林的父母去大學看他們，西林的姐姐說顏，你把頭發扎起來吧，亂蓬蓬的不好看。顏沒有扎，顏覺得好看她就不會扎。西林的父母就此不喜歡她了。

我的心撕開一條口子原來他喜歡的一直是你而不是我。

當然喜歡你了，顏說，你高貴、美麗、溫柔、善良。但你知道你缺少什么嗎?風情。顏說，你缺少風情。

我并不想破壞你們的感青，你看，我們總是很謹慎，怕傷害你。顏的眼淚流下來。

我不再說。

我的心開始下雪，雪無聲地覆蓋了所有，湮滅了迷茫，驕傲和傷痛”

我去了醫院又回了家，短短的一段路，肚子里的孩子沒了。我和西林的孩子，連同我對西林的所有希冀。

西林抱了我，乖乖，你的臉色不好。我說沒有，西林，你抱緊我。我摸了西林的臉，西林的眼睛紅了。西林難道知道了我的決定?我說西林，我沒有辦法不愛你。西林說，淺淺，別亂想，我不會離開你。

西林我，很疼惜地吻，沒有最初的蠻荒和野生。褪去了我的衣服，他的手指一寸一寸滑過，卻點染不了我一絲情緒。他像以往一樣在我耳邊喚我的名字，然后要我。

疼痛。我咬著牙，感覺著西林噴薄的愛。我希望他的愛一直在我的身體里，哪怕這一刻里有多少的無助。

嘴唇咬得更緊，西林卻突地停了下來，問我怎么了。我摸著他的后背說很好。我知道，血正在流淌，在我身下泅開，泅染暗傷。

我說，西林，我問你一個問題好不好?你為什么要愛我?

西林沉吟著。我說西林一定要真實地回答。西林說，淺淺，你適合做我的妻子。

第二天早上，西林仍然起大早上班，他平生第一次為我做了飯，端到我床前。西林拉著我的手說，淺淺……

腳步聲消失了，車開走了，我掙扎著起了床，吃掉了西林做的飯。

我忘記告訴西林了，我覺得西林哪里都好，就是不適合做我的丈夫。

“在眼淚的上游，你可知道我的愛有多漂泊，有多無知，有多寂寞，在眼淚的上游，我想起我的小船，有多卑微，有多莽撞，有多勇敢……”

在眼淚的上游，堅強是破碎的源頭，沒有一種感情可以逆流而上，我也不例外。

落幕吧，雖然無人喝彩。從明天開始不再流淚．所以別為我憂傷。

我有我的美麗，它就要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