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幾個兄弟進城定居以后,年邁的母親和多病的父親仍然住在農村,他們不愿意離開那塊滲透了自己淚水和汗水的熱鄉熟土,更舍不得離開那些相處了大半輩子的親朋好友和左鄰右舍。
盡管我們弟兄們給家里的錢足夠兩個老人的日常開支,但一輩子忙慣了的母親并不想坐享清閑。大田的土地已經租給別人耕種,幾處無人居住的宅基地成了母親可以隨意趕雞攆狗的勢力范圍,她幾乎每天都要去巡視一番。沒有圍墻的宅地栽上了樹,有圍墻的宅地種上了菜,她要去看看栽的小樹被豬羊啃了沒有,種的蔬菜被雞鴨啄了沒有。
母親是種菜的能手,菜園里春天的蒜苗韭菜,夏天的茄子辣椒,秋天的蘿卜白菜,都長得很旺盛。她和父親吃得有限,收獲的蔬菜大部分都送給了街坊鄰居,看到別人分享自己的勞動成果,是她最高興的事。當然,鄰居們也不白吃她種的菜,經常有人幫她平地、澆水,或者干一些其它雜活。
家里邊冬天的菜也很豐富,母親把奶奶傳給她的手藝發揮得淋漓盡致,夏天曬面醬,秋天腌咸菜,一壇壇、一罐罐,應有盡有,都準備著冬天享用。她制作的咸菜味道好,也干凈,一部分送給了鄰居們品嘗,一部分給我們捎到了城里。前些年,她一到天氣涼了就開始收集罐頭瓶子,涮干凈了等著給我們裝咸菜。那時候老百姓沒事一般不輕易進城,有時老太太準備好了咸菜,干著急找不到人往城里帶。這幾年外出打工的人多了,往城里捎帶東西很方便。因為兩個老人年紀大了,我們回家的次數也比以往多了一些,所以總能吃到母親腌制的咸菜。
我們把母親做的咸菜統稱為“家菜”。
現在城市的超市里各種醬菜琳瑯滿目,品種齊全,我的兒子總是對“家菜”不屑一顧,他有時候想吃點腌菜換換口味,下班時拐個彎,花錢不多就可以瓶瓶罐罐的提回來一篼子。但我和愛人都喜歡吃“家菜”,“家菜”里不僅有我們從小就吃慣了的味道,那里邊還有濃濃的鄉情、深深的母愛,吃著家里的菜,能夠勾起許多美好的回憶。
每年腌制咸菜是母親家務事中很重要的一項,一到夏天她就在電話里征求我們的意見:去年的味道怎么樣?今年還想要點什么?我們總是說好聽的,盡量夸大咸菜在我們家庭生活的重要“作用和地位”,有時母親聽得高興,能在電話里笑出聲來。
我們知道,腌咸菜是母親的一種寄托,是她很樂意做的一件事。據鄰居們講,她每次腌好咸菜,都像大企業的領導看到汽車下線、飛機出廠一樣興奮。當年的腌菜計劃剛完成,就開始籌劃下一年的安排。
前幾天,母親又托人捎一些咸菜來,足夠我們一個冬天調劑口味了。
我們和母親共同期待著下一個火熱的盛夏和涼爽的金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