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節的“接吻魚”

2001年6月，我從天津大學畢業，在北京一家公司做辦公室文員。我的戀人曹磊是高我一級的校友，已經是北京一家科技發展有限公司的技術工程師了。

我和3個女孩共租住通州的一個三居室，下班回來后，曹磊偶爾會來看我，于是我們就一起簡單吃頓飯，在隨身聽的音樂中消磨短暫的相聚時光。然后他匆匆跳上末班車，趕回海淀南路跟3個同事租住的小屋。作為兩個熱戀的人兒，我們多么希望能有一個小家承載彼此的身心啊。因此，幾乎每次相聚，未來的家都是我們最熱烈的話題：“我要到宜家把那張紅沙發買回來，還有那盞落地紙燈，點上一爐熏香，看整面墻的書?！薄八檬莻€三居室，100平方米左右，最好還有一個大露臺……”

9月6日，國貿中心展覽大廳舉辦了為期4天的初秋房展，我們抽空去看了看，漸漸由興奮變成了沉默：中心城區每平方米上萬元的房子我們不敢問津，連很多4環外的樓盤起價都在6000元以上。按我們對未來房子的設想，按揭三成的首付款就得20萬元，再加上裝修。曹磊4000余元和我2500多元的月薪，除去生活開支便所剩無幾，何時才能攢夠這筆巨款?。?/p>

晚上，我們討論了“節衣縮食”計劃：不買名牌衣服，不打的，盡量不到外面吃飯。為節省手機費，我倆改發短信聯系。一個月后，我們驚喜地發現兩人攢了4700多元！曹磊充滿信心地說：“這樣下去，用不了4年咱們就能有自己的家了！”

轉眼間，圣誕節就要到了，辦公室的幾個女孩有的說要與男朋友去五星級大酒店度過浪漫的夜晚，有的說兩個人去吃388元一位的圣誕自助大餐……因為是走出校園后的第一個圣誕節，我也在想：曹磊會給我怎樣的驚喜呢？

24日下午下了班，我剛走出公司大門，就見曹磊在外面等我。他笑吟吟地把我拉到轉角處，把6個溫熱的湯包遞給我，說：“以前上學時，你最愛吃狗不理包子。我今天請假跑了很多地方，才找到了一家狗不理的分店，特地買了給你?！蔽矣行┢婀郑骸霸趺吹浆F在還是熱的？”曹磊敞開他的外套，說：“湯包藏在這里呢！”曹磊是用他的身體暖著湯包……

我有些感動，但不知為什么，又有著隱隱的失望：和別人的燭光晚餐相比，曹磊送給我的實在太不浪漫，也太廉價了。見我興致不高，曹磊提議像以前在大學時那樣兩個人折幸運星，然后串起來掛到樹上，再一起許愿。我頓時火了：“現在我們已經踏入社會，又不是在學校里！”這天晚上，我們不歡而散。

夜深了，我依然翻來覆去：校園里的愛情是陽春白雪，往往一走進社會就經受不住考驗，難道我和曹磊也將如此？在北京這樣的大都市里，沒有錢就無法過上高品質的生活，我是不是應該像很多女孩那樣找個高薪男友呢？

2002年8月，公司派我去廣州出差。我睡覺擇床，換了地方就睡不著。晚上10點多，我正煩躁不安的時候，突然聽到手機有短信鈴聲，是曹磊：“把你房間的電話號碼告訴我。”我回復了。很快，電話鈴響了，曹磊說他知道我新到一個環境肯定睡不著，便打電話給我解悶。聊到無話可聊時，他讓我在被子里躺好，一首一首地唱歌，在他的歌聲中，我慢慢進入了夢鄉……

回到北京，得知那晚曹磊為了給我“催眠”，花掉了400多元的手機費，我心疼極了。曹磊卻安慰我說：“攢錢固然重要，但你是最重要的！”聽著他樸實卻真摯的話語，我為自己前段時間在感情上的游離感到心虛。

2003年的情人節正好是星期五，我提前幾天就提議2月15日那天去爬長城，曹磊欣然同意?？墒堑搅?月14日的上午，曹磊卻抱歉地打來電話說他剛接到緊急任務，馬上要去上海出差，不能陪我了，“但是，”曹磊說，“我會送個特別的禮物給你?！?/p>

晚上，曹磊果然托人送來一個小紙箱，我好奇地打開，發現是一個圓形的魚缸，里面是兩條呈扁圓形、白色略帶粉紅的小魚。紙箱里有兩包魚食，還有曹磊的一張紙條：“好好照顧它們，你會發現這個禮物的特別之處?！边@是情人節呀，就送兩條小魚給我？想著身邊的女友們有的收到價值不菲的鉆戒，有的捧著幾十朵玫瑰，我心里有些不平衡，便漫不經心地把魚缸搬到書桌上。

4天后的晚上，我下班回宿舍，突然發現魚缸里的一條魚死了，幸存的另一條也萎靡不振。我這才想起，這幾天我忘了喂它們。帶著深深的愧疚，我給另一條魚換了清水，放了一些魚食，可奇怪的是，它竟然不吃一點東西，兩天之后也死了。

2月底，曹磊回到北京后來宿舍看我，我坦白了兩條魚的事。沒想到一向溫和的曹磊竟然對我大發脾氣：“它們并不是普通的魚，只能成雙成對地生長，如果一條不幸地死去，另一條就不再吃東西，直到痛苦孤獨地死去，追隨它們的愛情，所以叫‘接吻魚’。其實它們也蘊涵著我的深意，希望我們像‘接吻魚’那樣至死不渝?？墒悄銋s忽視它們，更沒有用心去體會我的感情，實在太令我太失望了！”壓在我心中很久的游離這時也爆發出來，我沖著曹磊大聲說：“覺得不合適就分手！”曹磊鐵青著臉打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非常奇怪：曹磊竟為了小小的兩條魚和我鬧成這樣，難道在他的心目中我的分量還不如那兩條魚！我覺得委屈，更加生氣。第二天曹磊登門道歉，我沒理他。第三天他再來，我硬生生地把他推出門。曹磊過了兩天又來了，我向他怒吼：“你不是對我失望了嗎，找我干嘛？我沒想到你就那么點能耐。你知不知道，我對你更失望，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到你！”聽完我的數落曹磊沒吱聲，眼里噙滿淚水走了……

后來，曹磊真的不來了。我安慰自己說：“結束了就會有新的開始，沒什么大不了的！”我開始嘗試結識別的未婚男士，對方不乏有比曹磊更優秀的，可不知為何我和他們相處時竟都沒有“觸電”的感覺。而且，每次見面后我都莫名地心煩氣躁。

于是，我決定暫時把感情丟在一邊。我給自己報了健身班，又參加了美容講座，把業余時間安排得滿滿的，以此使思緒沒有空閑的時候。

可是每天回到宿舍，靜下來的時候，心就感覺空落落地痛。怎么可能忘記呢？和曹磊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早己成了我生命里不可或缺的部分。躺在床上，一幕幕在腦海中閃現：青蔥校園里的初次牽手，他藏在上衣貼身口袋里的熱湯包，那失眠之夜的電話和電話里的歌聲……不知不覺我已淚流滿面：也許這個世界上比曹磊更有錢、會浪漫的男孩很多，可他卻是世界上最愛我的人！

我決定重新去尋覓一對“接吻魚”，好好地將它們養著，到合適的時候送給曹磊，作為我深切的道歉。

可是一連跑了好幾個花鳥市場，我都沒有找到這種奇特的從印度尼西亞進口的熱帶魚。直到2003年7月中旬的一天，我和一個女伴逛秀水街時，才意外地看到了這種彼此之間形影不離，每天吻上20多個小時也不夠的“kiss魚”。

那空了幾個月的魚缸因為有了兩個小生靈，重新充滿活力。我給兩條魚起了名字，那條活潑且個頭稍小的雌魚，我叫它“小玉”，另一條沉穩的雄魚，我叫它“小磊”，里面暗含了我和曹磊的名字。給“接吻魚”換水、喂食，成了我每天下班后最重要的事。照顧完它們，我就趴在魚缸邊，看它倆開開心心地生活在這個小天地里。每過一會兒，它們就游到一起，互相吻了起來，那么動情那么長久，我不禁為它們的熱吻而感動。

漸漸地，我還觀察到一個有趣的現象：每次喂它們魚食的時候，小磊都默默地游開，在旁邊靜靜看著小玉心滿意足地享受著這些美食。然后，小磊才會把剩下的吃掉。每當看到這兒時，我的心里就會有種酸酸的感覺。想起以前曹磊對我踏實細致的關懷，那是最深沉而真摯的愛的表達啊……

半年后，這對“接吻魚”在我的悉心照料下，已經長到了大約20厘米，扁圓的身體，乳白的體色中稍帶粉紅，活潑而美麗。隨著它們的茁壯成長，我心中對曹磊的想念日甚一日?？沙鲇谂⒌鸟娉?，我一直不好意思主動與他聯系。2003年的圣誕節和2004年春節，我都是凄苦地一個人在北京過的。

大年初八，我就正式上班了。初十那天是星期六，我百無聊賴地去美術館附近的書店買書，碰到了曹磊的一個室友。了解到曹磊一直沒找女朋友，我在興奮中揣測：他是在等待我們愛情的回歸嗎？

2004年2月12日，我忐忑不安地給曹磊發了個電子郵件，問他星期六有沒有空。我的意思不言自明：星期六是情人節！曹磊很快回信了，說星期六上午10點讓我坐地鐵到國展橋那一站等他。

2月14日上午，我小心翼翼地把魚缸放到小紙箱里，一路捧著來到和曹磊約定的地點。“嗨，你來了！”身后響起那個在夢里縈繞了多次的渾厚男中音，我像遭遇電流一樣，微微顫抖起來。曹磊臉上依然是和煦的笑容，只是消瘦了些。我們望著彼此，都從對方眼中讀懂了思念。

我把那個裝有“接吻魚”的箱子遞給曹磊，說：“這是我送給你的情人節禮物，是我從小魚養到現在的，一個是小玉，一個是小磊，你愿意和我一起照顧它們嗎？”曹磊接過去，握住了我的手：“當然愿意，我也有件禮物送給你！”

他將一份購房合同放到我的手上：“我已經簽了望京的一套一室一廳的房子，48平方米，首付10萬，卻是精裝修的哦！不過，”曹磊接著說，“就是小了點，沒有滿足你對未來房子100平方米的設想……”

我用一個輕吻堵住了曹磊下面的話，我對他說：“以前是我太虛榮了，現在我明白，有愛的房子就是家，不在于大小，就像‘接吻魚’那樣，生活在簡陋而狹小的環境中，一樣自得其樂，相濡以沫，擁有它們簡單而純美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