窩是一個大傻瓜

自從老經理退休，美國總部派了強森來中國分部接替經理，我倆就開始頂牛。老經理退休前，已經批給財務部一份報告，給我漲工資的，但強森一來就把這份報告抽了回來。我生氣了，去經理辦公室找他，問為什么。強森懶洋洋地仰在老板臺后的真皮大轉椅里，嘴里叼著粗大的哈瓦那雪茄，說：“杰克·李（我的英文名字），你先說說，我為什么要給你漲工資。”“我一個人干了三個人的活，這是全分公司有目共睹的……”強森挺起了腰桿，故作滑稽地東張西望了一番，說：“你說你一個人干了三個人的活？那么，那兩個人呢，在哪兒？請你替我把他倆叫來，我會馬上叫他倆滾蛋，把他倆的工資全加給你。”

———這個混蛋！

強森自以為很幽默，哏哏笑了半天，對我說：“李，可以了，你們國家主席一月才掙多少錢？你掙的比你們國家主席還多，應該可以了。”手一揮，就把我打發了。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瑞典一家公司的中國分公司，他們經理很看好我，一直勸我跳槽，我看在老經理的面子上，沒有答應。現在，我決定跳槽了。

第二天下午快下班時，我寫好了辭職報告，決定最后再跟強森談一次。畢竟我一出道就在這家公司干，幾年來對這家公司還是比較有感情的。如果這回談得攏，我就繼續干下去；談不攏，我就當面把辭職報告遞給他。

強森今天好像心情不錯。他見我進來，說：“你來得正好杰克·李，快教我幾句你們中國第一次見面時的問候語，明天美國總部要來人，作為中國分公司經理，我得跟他們說幾句中國話才是。”

我聽了挺高興，說：“你到中國來當經理，是應該學些中國話。”

強森卻連連搖頭，說：“不，不，不，我也就是玩玩而已，因為學中文會影響我的智商。有一本叫《民族語言與民族智慧》的書不知你讀過沒？”

我讀過，那是美國一個白人至上的種族主義者的胡說八道，為正人君子所不恥的一本書。

強森津津有味地道：“通過那本書的介紹，我才知道了中國話多么稀奇古怪。比如，我們哄嬰兒撒尿時才發出的‘shi’（si）的音，你們卻有上百個字發這個音。最搞笑的是，你們的男他女她以及動植物的它，居然發一個音。”

強森瞟了我一眼，然后大度地說：“這也難免，一個貧窮落后、缺乏智慧的民族，怎么能夠指望他們發明出什么優秀的語言？”

我的手刷地伸進兜里，準備一把抽出辭職報告來摔到他臉上……但我的手又緩緩地拿出來，不動聲色地說：“強森，現在我教你中國初次見面的問候語。你最好用英語的發音把每個字都標出來，背熟，到時候依葫蘆畫瓢就行了。”

幾分鐘后，強森用英語發音把我教他的中國問候語在一張白紙上標出來。他說：“原來你們中國初次見面，問候起來也這么麻煩。我還真得記一陣子呢！”

“我們是禮儀之邦嘛！”我說。

我告訴強森，我教他的問候語的意思是：“你好！見到你很高興，見到你們很高興！你的身體好嗎？你們的身體都好嗎？”

第二天，我就去瑞典那家公司報到上班了。上班的路上，我從街旁的一家郵局，把我的辭職報告用掛號信寄給了強森。

幾天后，一個有關強森的笑話在公司流傳開來。總部的“中國通”過來時，雙方一握手，強森就笑容可掬地用中文“問候”道：“泥嚎（你好）！窩（我）是一個傻瓜！你們是傻瓜嗎，你們都是大傻瓜嗎？”

次日，強森即被美國總部撤職，灰溜溜地回國去了。

據說，回國前，他一直在氣急敗壞地找我，說是要和我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