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畫收藏界對畫家的早期作品,一向不太重視。認為早期作品多屬畫家未成名的作品,其藝術水準較諸成名后的作品多有差距,作為商品,兩者的價值也相差甚大。這種觀點,一般看來也不無道理。
但是,就當今藝術品收藏的要義來看,它是集欣賞、研究、投資為一體。因此可以說,如果沒有一定的欣賞、鑒別能力,而盲目地去投資收藏,那無疑是難于成功的。然而,欣賞、鑒別能力的提高和經驗的積累,其中最重要的是對收藏門類的專門知識的學習和研究。就繪畫藝術而言,畫家的早期作品即是從事畫家研究中頗有價值的資料。因為從中可以直窺并掌握畫家習藝的師承、筆墨淵源、風格的演變等等,同時這些也正是收藏畫家作品,在鑒別作品真偽中最有參考價值的資料和依據。甚至有的早期作品還能夠作為繪畫史中的史料,有的則可反映出某—地域、某一時期畫壇的藝術風尚,有的還能給其他一些研究提供資料等等。在此以近現代畫家的一些早期作品為例,列述如下,以供收藏界參考。

近代書畫篆刻家吳昌碩(1844—1927年),嘗自謂:“三十學詩,五十學畫”。對此,在當代書畫史論界頗有爭議。王個簃在《吳昌碩先生史實考訂》①中,對“五十學畫”認為是自謙之辭。依據即是吳昌碩作于“已卯”(1879年,時年36歲)的早期畫跡《墨梅圖冊》。因為從圖示作品的筆墨技法來看,顯然已相當成熟,可見對繪畫已研習有素。因此該作品就成了考訂中的有力依據。
又如,筆者曾鑒看過現代畫家張書旃(1900-1957年)的大寫意花鳥冊葉數幀。合觀諸作畫筆、題材、風格當為同時所作,其中有題年款“丁卯(1927年)書旂”,鈐“張世忠”印。作品筆墨恣意雄健,構圖疏簡,以此較諸其后被譽為“鳥欲言,花欲語”的傳神小寫意畫格來看,兩者風格迥然不同。那么圖示作品是否為張書旃真跡呢?回答應該是肯定的。因為張書旃原名世忠,1922年考入上海美專。其時的上海畫壇幾為以吳昌碩、王一亭為代表的“海派”、畫風所籠罩。因此如張書旃及同學吳弗之等當時無不受此影響。加上他們還曾受過吳昌碩、王一亭的指授②,所以在如圖示的作品中所表現的用筆、用色,乃至題款書法、用印,均明顯有著“海派”特色。因此,該作品即是能反映作者張書旂習藝軌跡和當時上海畫壇的一些背景的資料。從中也可以看出,在鑒看該作品時,如果不了解、掌握這些資料的話,那么就很難對作品作出準確的鑒定。
再如當代嶺南畫家黎雄才(1910—2001年)作于1944年的《獵得山禽信馬歸》小品,也堪屬他早期作品之一。然而,當黎80歲時,在友人處見到此圖后,竟愿以大幅精作易歸,并有題記謂:“1990年春,友人以余小幀屬題,余因無此時期作品,商得同意,以四尺巨幅易之……”(詳見《美術》1995年第7期)。由此司見,有些老畫家為了回顧自己的藝術歷程,總結藝事變革經驗,因此對自己的早期作品就十分地重視,此也堪為一例。
筆者曾獲觀當代畫家劉海粟(1896-1992年)作于1933年的《西溪草堂圖》,是為劉海粟首次歐游(1929-1931年)學習、考察西方美術,回國期間創作的中國畫作品之一,也是他在走出國門學習西方美術的同時,為繼承和發展民族傳統繪畫藝術而致力研究、潛心創作所留下的珍貴畫跡,可作為考察和研究劉海粟藝術思想和創作實踐的材料。又因該圖上款為“若渠”,結合圖上題記內容來看,可確認劉氏該圖是為現代美術史學家滕固(字若渠,1901-1941年,今上海寶山人)所作。由于滕固生平及其學術成果,近年來已引起當代美術史學界的重視,如有論者稱“倘若天假永年,他(滕固)無疑最有希望成為二十世紀中國美術研究領域中的泰斗。”而在劉氏所作的圖端題記中,就存有不少可反映滕固家世和他的一些史料(詳見拙撰《劉海粟<西溪草堂圖>考略》,載《榮寶齋》總第15期)。因此,劉海粟的這件早期作品堪稱彌足珍貴。
在上述例舉吳昌碩、張書旃、黎雄才、劉海粟的早期作品中,以藝術而言也已具較高的水準,或可說大手筆的才藝已顯露端倪。由此足以看出在從事繪畫作品收藏中,對畫家的早期作品不能一概輕視,尤其是一些蘊涵著學術、史料價值的作品更應該重視。因為它在這方面的價值是畫家晚年精品力作也無法替代的。還須一說的是,有關對“早期作品”的認定。所謂“早期”,事實上是因人而異的,是必須以作者的享年,在藝術上成就的遲早等來作具體的分別才能認定。譬如:以近現代畫家任伯年(1840-1896年),陳師曾(1876-1923年),徐悲鴻(1895-1953年),張書旃(1900-1957年)與吳昌碩(1844-1927年),齊白石(1864-1957年),黃賓虹(1865-1955年),朱屺瞻(1892-1996年)作一比較,從中就可反映“早期作品因人而異”的合理性。在比較中由于前者任伯年等享年均未滿60,所以50歲時的作品堪稱晚年之作;而在后者吳昌碩等均壽登大耄(年加以上,甚至逾百),50歲時的作品均尚屬早期之作。又由于前者任伯年等均堪稱在藝術上是“早熟”的畫家,中青年時均已享譽畫壇,有的甚至成為了中國繪畫史中不可或缺的人物而后者吳昌碩等俱是“大器晚成”的畫家,他們在50歲時,在畫壇上均未享大名,其時的作品較諸“衰年變法”在藝術上獲得了巨大成功后的作品,將它稱之為早期也是合情合理的。由此可見,在對畫家早期作品的鑒藏中,這些同樣是不能不加鑒辨的。
注:①見自《王個移紀念文集》政協江蘇省海門縣委員會文史會編,中國文史出版社1993年6月第1版
②洪瑞《張書旂年表》載《朵云》1991年第4期(總第3l期) 上海書畫出版社版
③見自沈寧《從滕固的印章說起》載《榮寶齋》2000年第日期(總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