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激勵相容的金融監管的理論基礎
契約理論認為:經濟活動中存在著廣泛的不確定性和信息不對稱,導致任何抉擇策略與行為后果不存在一一對應關系,“帕累托最優”不能實現,因此,需要尋求一種契約和制度安排來規范當事者雙方的經濟行為。威廉·維克里和詹姆斯·米爾利斯在對該領域的研究過程中引入 “激勵相容”的概念,從而建立了委托代理理論。委托代理理論認為:無論是委托人還是代理人,其目的都是追求約束條件下的自身效用最大化;由于代理人的目標函數與委托人的目標函數不一致,在信息不對稱的條件下,代理人可能做出偏離委托人目標函數的行為,而委托人受不對稱信息的制約,無法進行有效監督與約束,從而出現代理人損害委托人利益的現象。在面對代理人問題的情況下,委托人需要做的是如何根據能夠觀測到的不完全信息來獎懲代理人,以激勵其選擇對委托人最有利的行動。此時,委托人面臨著代理人的兩個約束:一是參與約束,即委托人提供給代理人的效用水平至少不能低于后者不接受合同時的水平,也就是說,只有代理人“做”的期望效用要大于“不做”的期望效用,代理人才會“做”;二是激勵相容約束,即給定委托人不能觀測到代理人的私人信息,在任何激勵合同下,代理人總是選擇使自己的期望效用最大化的行動,因此,任何委托人希望代理人所采取的行動,都只能通過代理人的效用最大化行為來實現,也就是說,只有代理人“這么做”的期望效用要大于“不這么做”的期望效用,代理人才會“這么做”。
委托—代理人問題的產生是由于信息不對稱情形的存在。信息不對稱按時間可分為事前非對稱和事后非對稱,事前的非對稱可能使契約當事人一方隱瞞關于自己的私人信息,并可能提供不真實的信息來追求自己的效用最大化,從而導致逆向選擇;事后的信息不對稱則容易產生道德風險,即當事人雙方在契約簽訂之前擁有的信息是對稱的,但簽約之后,一方因無法對另一方的行為進行監督和約束,另一方可能做出令自己利益受損的行為,從而產生道德風險。因此,資源配置在信息不對稱條件下不能達到“帕累托最優”狀態,需要尋求一種與特定的交易信息結構相兼容的契約安排。
在金融監管過程中,監管者(監管當局)與被監管者(金融機構)之間始終存在著信息不對稱,監管當局不可能及時、全面地了解金融機構的經營風險,兩者之間的關系實際上是一種經濟學意義上的委托代理關系,同樣存在代理人問題。因此,需要通過設計合適的制度安排來實施有效監管,將金融機構的經營管理目標融合進監管目標中,在實施監管行動時融合銀行的內部管理和市場約束,充分發揮這兩者的作用,使監管者的目標函數與被監管者的目標函數達到最大程度上的一致性,實現監管過程中各行為主體的激勵相容。
二、西方國家金融監管制度的歷史沿革
西方國家金融監管模式的發展經歷了由行政命令式監管———標準化方法監管———現行采用的內部模型法監管的歷程。(1)傳統的銀行監管是政府以行政命令的方式規定被監管銀行的業務范圍,即對于特定的銀行,政府規定其可以經營哪些業務,不可以經營哪些業務;如果銀行違背了政府的規定,將受到處罰。(2)標準化方法監管則沿襲了行政命令方法的一般原理,并進一步將資產劃分為不同的風險級別,對不同風險級別的資產確定不同的固定資本要求。(3)上述這兩種監管模式是比較粗放的,沒有考慮銀行和監管者之間的信息不對稱和風險評價經驗的不對稱問題。巴塞爾銀行監管委員會認識到了這個問題,于是在1996年公布了《巴塞爾資本協議市場風險修正案》,允許各銀行采用內部模型方法來替代以前的標準方法;內部模型法允許各銀行采用自己設計的風險評價模型,以決定其金融資產組合的風險,因此解決了經驗不對稱問題;但是它規定了銀行所采用的內部模型的有關的參數標準,這可能誘使銀行為了符合監管程序而不是為了更精確的確定自身的風險水平而設計自身的風險評價模型,因而制約了風險管理模型的技術創新,同時在監管者和銀行之間仍然存在信息不對稱問題,因此,從本質上講,仍然沒有辦法使監管者完全能夠證實被監管者上報監管當局的風險價值是否與銀行內部風險管理所確定的風險價值一致。因此,內部模型方法仍然需要改進,許多經濟學家提出了一種激勵相容的監管方案,即事先承諾方法。
事先承諾制本是激勵機制理論中的一個專用術語,它的基本特征是當事人做出承諾后,原先在沒有承諾情況下的一些最優選擇在事后變得不再是最優,這就使當事人自己在事后的選擇余地減少,而剔除事先最優的某些選擇,也迫使對手重新考慮你的策略,從而使做出承諾的一方得到利益。將其運用到銀行監管中,就是指銀行或金融機構對自身的風險控制水平事先向監管者承諾,承諾在一定時期內的累積損失不超過一個最大限額,從而依據事先預測可能出現的最大損失留有充足的資本準備。在這一損失最大限額內,監管者不會介入,各機構自行管理和控制風險,如果在此期間任何一個時點違反了這一承諾,即損失超過了預定限額,監管者就會介入其具體活動,對其進行處罰。在事先承諾制下,銀行的最佳選擇是如實告知監管者他對未來最大損失的真實估計,因為,如果他低估了損失,他就冒著違背事先承諾而經常被懲罰的風險,這樣做的成本很大,而且會使監管機構干涉自身的業務;而高估損失則意味著要求更高的資本充足性要求。這對銀行同樣是沒有什么吸引力的,這樣就滿足了激勵制度的激勵相容要求。同時,由于規制合同是商業銀行根據自身風險控制狀況主動向規制者提交的,其所得效用也必然大于其保留效用和機會收益。因此,監管者只需設計或選擇出一種合適的激勵懲罰機制來涵蓋監管對象任一水平的風險暴露,分析問題機構風險損失的起因(是個別機構的冒險行為造成損失的發生還是由于整個經濟形勢的變化導致整個行業都面臨損失的風險),對于個別機構的冒險行為和整個行業面臨的風險導致的損失給予懲罰(區別對待),對于執行規制合同較好的機構給予獎勵。應用這種方法,銀行會受到改進內部控制制度的激勵。
關于激勵相容的金融監管制度的具體措施安排,西方成熟市場經濟國家已有若干成功經驗可供我們借鑒,“及時校正措施”(PCA, Prompt Corrective Action)就是其中之一,它設計的初衷是從外部力量的角度出發,制定一些措施能夠使得金融機構在風險加大或資產質量變差的情況下,有足夠的壓力盡快加以糾正。Fg更具有廣泛意義的是,已于2004年6月正式公布并將從2006年開始實施的《巴塞爾新資本協議》強調有條件的大銀行建立內部風險評估體系(Internal Rating Based Approaches,簡稱IRB),倡導國際活躍銀行基于內部數據和管理標準,建立包括客戶評級和債項評級的兩維評價體系,以增強銀行風險計量的精確性、敏感性和標準化。
三、激勵相容理念下我國金融監管制度改進的初步分析:制度環境的建設與具體措施的安排
西方國家關于激勵相容的金融監管制度方面的理論與實踐確有成功的經驗可供我們借鑒,但是也要看到,在西方國家的市場環境背景下運行成功的制度并不一定完全適用于我國。一種制度安排是否能夠在某個國家或某個地區取得成功,不僅取決于該制度本身,同時取決于制度運行的外部環境條件或者說該制度實施的初始條件;不具備初始條件,金融監管的約束目標就會發生錯位,就不能產生預期的監管效率。
就金融監管的國際趨勢而言,巴塞爾新資本協議被西方國家監管當局認為是成本最小的金融監管制度。但巴塞爾新資本協議對于金融環境和金融機構成熟程度之要求,是前所未有的,即便發達國家的商業銀行也未必都能滿足該執行條件,更不用說處于金融制度轉軌中的我國商業銀行。應該說,我國原金融監管體系盡管是計劃手段和市場手段兼收并蓄、雙“管”齊下,但它在亞洲國家或地區陷入嚴重金融危機時依然能夠保持金融穩定(雖然不乏其它因素的貢獻),說明該種方式的金融監管制度對作為發展中國家的中國的金融穩定運行具有監管方面的獨到之處。問題是:在新的國際經濟一體化的大背景下,金融全球化、一體化及金融混業經營是發展的必然趨勢,特別是我國已經加入WTO,2006年后要全面開放金融市場,外資金融機構的全面進入必對我國金融業構成強大的競爭壓力,因此,對原金融監管體制進行改革以適應金融業務的演變趨勢和新的金融業存在格局是必然的選擇。具體措施建議如下:
(一)加緊完善金融機構的公司治理結構,建立能夠有風險約束和資本約束的成熟的市場微觀主體
目前我國國有金融機構特別是國有商業銀行的所有者與經營者定位不清,治理與管理一身二任,外派監事會制度也未能發揮應有的作用,缺乏對管理者的有效監督與約束;股份制商業銀行同樣缺乏良好公司治理的基本素質,董事會因代理問題不可能形成保護股東權益的激勵。因此,要以產權變革為先導,重構金融機構特別是國有金融機構的產權結構和制度。通過股份制改革,一方面可以落實股權多元化結構,建立起明晰的金融產權結構;另一方面可以通過建立股東大會、董事會和監事會制度,形成責權明確、相互制衡的約束機制,健全國有商業銀行的法人治理結構,將國有商業銀行改造成為治理結構完善、運行機制健全、經營目標明確、財產狀況良好并且具有較強國際競爭力的大型現代商業銀行。
(二)強化金融機構的風險管理和內部控制機制,重視銀行信息披露尤其是內部控制信息披露,增強社會公眾和市場對金融機構及監管者的監督
只有金融機構進行良好的內部控制信息披露,監管當局才能準確了解金融機構內部控制運行情況,金融機構內部控制信息披露作為防范金融風險的第一道防線,成為有效金融監管的重要基礎。首先,要規范金融機構內部控制信息披露的形式和內容。其次,建立金融機構內部控制信息披露的評價體系,培育市場化的專業評級機構,對金融機構進行客觀、公正的評級,減少金融機構與社會公眾、監管當局的信息不對稱,增強市場監督。第三,建立以內部控制信息為核心的公開信息披露制度。
(三)改革金融監管體制,建立合理的監管制度安排以降低監管成本,提高監管效率,實現金融監管過程中各行為主體的激勵相容
首先,要建立金融機構服從監管的激勵與約束機制,將內部管理和市場約束納入監管范疇,充分發揮這兩者的力量,以實現監管的公共政策目標。監管當局在設置金融監管的指標時既要考慮整個金融體系安全所要求的風險水平,也要尊重金融機構內部風險管理方式及其風險指標水平的選擇。在制度運行的外部環境成熟的情況下,可考慮采納實施事先承諾方法。其次,監管當局與金融機構間的激勵相容的形成、監管質量的提高,有賴于雙方相互間的充分溝通。監管者要經常或定期與金融機構管理層聯系,建立見面會制度等正式溝通渠道,把監管者的監管理念、風險目標、監管最新動向、好的管理方法或技術等提供給金融機構,要求其提供反饋意見,使雙方充分理解掌握對方的出發點、監管思路、監管政策和標準,這樣既能加強合作,促進監管效率的提高,又能幫助金融機構建立健康、有效的管理文化,以減少金融機構的對抗,有利于消除雙方的信息不對稱。
(作者單位:浙江師范大學工商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