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民族一下子從原始社會末期過渡到社會主義社會,有很多不適應
人口在10萬以下的小民族發展問題再次進入世人視野,源于5月18日溫家寶總理主持的一次國務院常務會議,會上討論并原則通過《扶持人口較少民族發展規劃(2005—2010年)》,國家“十一五”專項規劃之一。
“這次規劃,對于加快22個民族的發展將起重大推動作用,是我國務民族一律平等的民族政策的一貫、充分體現。”國家民委經濟發展司副司長樂長虹在接受《暸望東方周刊》采訪時如此評價。
在中國上下高調追求社會和諧的大背景下,專家認為,此舉也是追求社會走向完善和和諧的舉動之一。中國民族問題復雜,少、小民族的發展問題更是難點,因此,中央政府的這一舉動必將影響深遠。
幫助他們實現溫飽
這一原則性《規劃》由國家民委牽頭國家發改委、財政部、國務院扶貧辦、中國人民銀行五家共同制定,共同實施,按項目管理,國家民委負責督促檢查工作。
樂長虹評價說:“就是要幫助這些民族脫貧達到溫飽,這個標準還是比較客觀的,經過努力可以達到。”
對這項《規劃》與一般的扶貧有什么不同,樂長虹介紹:“以往的規劃都是做到縣一級的,但我們要求做到村一級。還特殊在優先重點扶持、政策傾斜,如國家對貧困生的‘兩免一補’計劃(免課本費、雜費,補助寄宿生),就會優先考慮這些地方,已列入我們的工作。”
至于具體的日程表及資金安排,樂長虹說:“五部委將協同十省區,根據《規劃》精神研究制定專項規劃及具體的實施細則,國家發改委將開始安排一些項目。”
記者了解到,《規劃》中有一些具體的細則:幫助群眾把茅草房(危房)改建為磚混或磚木結構;自然條件十分惡劣、不適宜人生存的,采取自愿協商的方式搬遷對守邊固土不能搬遷的探索建立最低生活保障制度。
為了貫徹這項規劃,5月27、28日召開的中央民族工作會議,制定出了指導今后幾年我國民族工作的重大方針政策,以及國務院對貫徹民族區域自治法的若干規定。
逐漸傾斜的政策
這些群體的共同特點是:人口少,多至10萬人,少則3000人,總人口63萬,占少數民族總人數的0.4%。
這些民族包括撒拉族、毛南族、布朗族、塔吉克族、阿昌族、普米族、鄂溫克族、怒族等20多個民族,人口最少的珞巴族只有2900多人。這些少數民族分布在內蒙古,黑龍江,福建,廣西,貴州,云南,西藏,甘肅,青海,新疆十省區。
小民族之間的情況也不一樣,處在中越邊境的京族邊貿條件較好,俄羅斯族、塔塔爾族的發展要好一些。除了福建省的高山族外,其余九個省的少數民族都集中居住在西部和邊疆地區,自然條件惡劣,比同地區的少數民族更落后,解放前還有民族處于原始社會末期。
從上世紀80年代末;費孝通先生提出關注少、小民族發展問題后,2001年8月專門下發《國務院辦公廳關于扶持人口較少民族發展問題的復函》,對扶持人口較少民族發展問題作出了明確安排列入“十五”計劃,由國家民委與有關部委協商實施。
“這標志著正式將小民族發展問題提上中央的議事日程。”樂長虹說,
小民族一般以村為單位封閉居住,“這樣的居住模式給國家的扶貧工作帶來便利。”國家民委巡視員王鐵志對《瞭望東方周刊》說。
樂長虹說,“國家主要考慮的是基礎設施建設,也會相應注意文化的保持。”
專家認為,對文化保持方面予以強調,是此次規劃的一個亮點,也是對以前經驗和教訓的總結。
小民族現代化的收獲和困境
鄂倫春族,一說為“山嶺上的人們”,另一說為“使用馴鹿的人們”。這兩種意思準確地概括了他們的生活習慣。
這一切從1996年徹底改變。鄂倫春族全體放下獵槍,開始種地,從山林里搬出來,告別傳統的房子,住進瓦房或樓房。
黑龍江省愛輝市新生鄂倫春鄉有族人1000多人,走出了這個民族的第一位女博士劉曉春。雖然國家有“兩免一補”政策,只有少數人輟學,但一般孩子上到初中畢業就在家閑著了,能上得了大學的少之又少。
“因為教學質量太差,考不上;上學的開支對貧困的家庭也是不小的負擔。”劉曉春說。
初中畢業的孩子成了閑散人員,不愛打工,成年人不喜歡、不習慣種地。這個鄉的人沒有什么“來錢的道”。年輕人中酗酒的多。
過了一定年齡國家發給護林費,“等于是把這部分人養起來了。”北京大學社會學與人類學研究所所長馬戎對《瞭望東方周刊》說。
盡管新生鄂倫春鄉的基礎建設讓人欣慰,但文化的喪失還是讓人擔憂、年輕人追求時尚,不喜歡學傳統的毛皮制作工藝。20歲以下的人就懂十兩句鄂倫春語,鄂倫春族中有至高無上地位的神職人員“大薩滿”也一個個逝去,沒有幾個人愿意接替。 森林覆蓋率從上世紀50年代的75%下降到46%,“想狩獵也沒的可打了。”劉曉春說。
云南大學西南邊疆少數民族研究中心副教授李曉斌,在2000年對摩梭人聚居的一個村寨進行了考察,村子不通路、電,但年輕人掛在嘴邊的不是民歌,而是紅極一時的《還珠格格》主題曲。
他們仔細考察后發現,原來是一個有商業頭腦的摩梭人購置了發電機、錄像機、電視機。從此,年輕人吃過晚飯后不是跟著老年人去村中的一片空地唱歌跳舞,而是奔向錄像室。
“你很難說這是好還是不好。”李曉斌反問,“民族、氏族之間的聯系方式、婚姻形式、經濟生活類型從血緣到地域,到跨地域,開放程度越來越高。”
需要更完整的政策支持體系
現在對鄂倫春人該向何處去也有爭議,有人說搞農業及多種經營,有人說搞林業生產,還有人說國家把這部分人養起來,本身人也不多,有人說讓鄂倫春人自己選擇……同樣的問題出現在新疆塔什庫爾干塔古克族自治縣,政府花了很多錢把他們從海拔5000米的帕米爾高原搬遷到海拔1000米的南疆,開荒、蓋房子,但他們還是有很多不適應。
柯爾克孜族從山上搬下來也出現了同樣的不適應,酗酒人數增多,高血壓、傳染病增多。
“扶貧不是給錢、蓋房子就能解決問題。現在的問題是變化太快,一些民族一下子從原始社會末期過渡到社會主義社會,就會有很多不適應。”中央民族大學民族學與社會學學院院長楊圣敏說。
另一方面,“以前的民族政策注重五大自治區、民族自治地方的發展,對單個民族的發展有所忽視,22個小民族更是如此。”劉曉春說。
“由于小民族的人口少,在各級政府中擔任領導職務的比較少,這樣在反映民族利益時的聲音也就比較弱。在一些多民族的自治地區,當地大民族的意見更容易受到重視。”馬戎說。
為了解決這一問題,云南怒江州在這方面做得較好,當地主體民族為傈僳族,但在中央精神下有硬性規定,獨龍族和怒族必須在某一級行政事業單位中占一定比例,提拔公務員中會優先考慮。
一切爭議背后是政策的缺陷。樂長虹向《瞭望東方周刊》承認,中國還沒有專門針對小民族的政策。
“這次中央對于扶助人口較少民族的計劃,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對社會‘弱勢群體’的特殊幫助。”馬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