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奇跡

２００４年１月一個寒冷的清晨，小船顛簸前行。布伯·杰米遜坐在甲板儲物箱上，輕撫著愛犬瑪斯。他問斯特寧：“你估計能抓到多少只狐貍？”斯特寧是這艘加維號平底船的主人，船正駛離新澤西的奧斯特灣碼頭，前往大西洋的布萊甘泰島。

斯特寧回答說：“８到１０只吧。”他是職業捕獵手，并為美國魚類及野生植物署工作，他前天布了陷阱獵狐，現在正和杰米遜以及約翰·斯加林前往查看。

杰米遜５２歲，是一位野生動植物損害控制專家。他身高１８０厘米，重１００公斤，平日喜歡舉重健身。斯加林５４歲，是個動物標本制作家和捕獵者，經常和杰米遜一起工作。他身材瘦削，患有嚴重糖尿病，身上帶著胰島素唧筒（ｐｏｒｔａｂｌｅ ｉｎｓｕｌｉｎ ｐｕｍｐ）。

南方１３公里以外，艾爾·赫茲抬頭遠望黎明前天極的點點繁星。他那艘７米長的小汽艇上載了些獵人，正準備前去獵野鵝、野鴨。今天的氣溫接近冰點，加上時速２９公里的西風，鳥兒肯定會群飛遷徙，正是捕獵的好時機。

禍事突然降臨

斯特寧把船駛進大海灣，只見東方天際泛紅。根據經驗，這是風暴的先兆。當時是早上７點４５分，正值漲潮，他們位于蛋島以西２７５米之處。斯特寧在洶涌的波濤間，力求避免顛簸，但禍事突然降臨。

海面掀起一個惡浪，５米長的加維號先掉進浪底凹處，繼而被掀起，右舷和底部暴露在風中。隨即一陣強風把船打翻，左舷直插入水中，船上的３個人都掉進了冰冷的海里。斯特寧和杰米遜被困在船下，掙扎了好一會兒，終于游上水面。斯加林和瑪斯則被拋到離船幾米遠的海面，大家在攝氏７度的海水中冷得直喘氣。

加維號船尾下沉了兩米多深，就給卡住了：船頭一部分露出水面，長１．５米左右。三人咳著，吐著水，拼命游向翻轉了的船身，抓住船舷。

杰米遜問：“會有人看到我們嗎？”

斯特寧說：“機會很渺茫。對不起，今天我害死你們了。”想到兩個朋友將要因為自己而死，他感到非常苦惱。

他們惟有等待

在冰冷的海水中求生，取決于兩大環境因素：風速和水溫，另外一個因素，則是體能和意志。斯加林患糖尿病，體能最差，自然最危險。一般而言，在攝氏７度的海水中，人可以掙扎３０分鐘至３小時。

斯特寧和杰米遜奮力爬上露出海面的船身上。斯加林由于穿著沉重的皮外衣、緊身長褲和長靴，無法爬上去，他的兩個朋友也無法把他拉起來。在顛簸的船身上，他們找不到著力點。愛犬瑪斯浮在水里，兩只前足在濕滑的船身上亂抓。杰米遜使勁把它拉上去，緊緊摟在懷里。

三人都很鎮定。現在最重要的是保存體力，不要絕望。斯特寧說：“我們不要離開這艘船，否則不可能有生還機會。”他們環顧海面，看看有沒有救星，然而四處了無人影。

他們惟有等待。瑪斯突然撲通一聲跳到水里，向前游去。杰米遜高聲呼喚它回來，但它不理睬，漸漸消失在遠處。杰米遜感到一陣心酸。瑪斯８歲了，年紀這么大，又患關節炎，在這寒冷的海里不可能幸存。

獲救的希望越來越渺茫

半個小時過去了，獲救的希望越來越渺茫。斯加林茫然地自言自語：“我愛你，卡娜；我愛你，荷莉。”似乎女兒和妻子就在身旁。

杰米遜說：“我們得把他從水中拉出來。”可是，怎樣拉呢？自己都在顫抖，僵硬的手指不聽使喚，身上濕淋淋的衣服也十分累贅。

斯特寧忽然想到一個辦法：“獨木舟！我們要潛下去，把它弄上來。”

這樣做會消耗體力，令兩人生還的機會降低。斯特寧首先跳下水中，手里拿著小刀，尋找綁著獨木舟的繩子。水中能見度為零。最初，他拼命鋸一條鋼纜，弄得滿手是血，后來才找到繩索，一次又一次潛下去，不停地鋸，終于把繩子割斷了。接著輪到杰米遜。他幾次潛入水中，尋找船尾纜，割斷后，獨木舟就浮上水面。

這時斯加林雙手已不能動彈。怎樣把他弄上獨木舟呢？斯特寧用力扳住獨木舟一端，杰米遜伸手托住斯加林雙腋，要把他推上去。由于杰米遜沒有立足點，每次把斯加林往上推，自己就沉下去。經過多番努力，終于把斯加林上半身推到獨木舟上。斯特寧抓住斯加林雙手，要從獨木舟另一邊把他拉上去。不料獨木舟一翻側，斯加林馬上頭向下掉進水里。

杰米遜把斯加林抱出水面，聽到斯加林身上胰島素唧筒的警報器響起。電池在冷水里消耗迅速，而這是糖尿病人的命根子。

斯加林好像已到了死亡邊緣。他說：“布伯，我不行了。”

杰米遜說：“別擔心，我緊緊抓住你呢。”

“死亡，來吧！”

杰米遜和斯特寧花了一個多小時，才終于把獨木舟綁到船頭一個露出水面的金屬環上。斯加林這時已經沒了反應。他的兩個朋友無力把他拉起來，只有把他的左手系在船頭那個環上，以免他沉下去，但他的頭垂下來埋進水里。杰米遜于是張開雙腿坐在船頭上，伸出左手抓住斯加林的右手，把他上半身微微提起。杰米遜的右臂酸痛得似乎都要斷了，但始終不放手，堅持了一個多小時。

他們只顧和風浪搏斗，沒看到獨木舟漸漸擺脫了繩結，最后只能目送獨木舟一直漂往３００米開外的沼澤地上。他們最后的希望似乎也隨之而去。

波浪不斷拍打船身，一次又一次把斯特寧和杰米遜從船身上拋下來，他們則一次又一次爬回去，杰米遜始終抓住斯加林的手。他鼓勵斯加林“活下去”，但有時真覺得自己抓住的只是個尸體。不過，他仍不肯放手。

斯特寧回顧自己的一生，覺得沒有什么值得遺憾。他望著波浪滔滔的海灣和他喜歡的沼澤地，心想：“死亡，來吧！”突然，有東西在水中移動。斯特寧失聲高喊：“布伯，你的狗回來了！”

杰米遜抬起頭來。這怎么可能呢？瑪斯已經去了很久。然而瑪斯的確回來了，杰米遜把它拉上船，抱在懷里。瑪斯到過什么地方？為什么會回來？這一切我們不可能知道，但它給杰米遜和斯特寧帶來了希望。

“我們有救了！”

幾公里之外，赫茲開船回到艾巴斯肯灣以北的蘆葦地。他早些時候把一些狩獵者送到這里，現在要把他們送往另一處狩獵。赫茲居于海灣，習慣留心四望，看看天氣有沒有突變跡象，或是水上和岸上有沒有不尋常的事物。他發現海灣遠處有一個亮晶晶的綠點，不住閃耀，像個燈塔。這是上午１０點左右了。

赫茲拿起雙筒望遠鏡細看，遠處褐色的草叢里，有些綠色東西。那是什么？赫茲把船開過去，走了１公里，才看清楚是一只獨木舟，擱淺在雜草中。于是他開船尋找，到了距離加維號１００米左右，赫茲才看到那艘傾倒的平底船和急需救援的人。

斯特寧最先聽見馬達聲。他望著船駛過來，高喊：“我們有救了！”

當時是１０點４５分。赫茲發出求救信號，然后就把三人拉上船，向最接近的海岸警衛隊基地駛去。杰米遜等三人在水里泡了３個小時，差一點就要支持不住，但他們苦撐到最后一刻。

船靠岸時，救護車已在等候，立即把三人送到大西洋城醫療中心。斯特寧還能勉強走幾步，杰米遜和斯加林則完全走不動了。斯加林的體溫只有攝氏２５度，身體僵硬，眼睛發黃，肝臟也幾乎停止運作。但三人需要的其實只是溫暖，而且復元迅速得驚人，就連斯加林也在第二天出院，他的胰島素唧筒經過檢查，還可繼續使用。

三人能夠死里逃生，原因頗為復雜。他們穿的厚衣服雖然累贅，卻有保溫作用；潮水把獨木舟送到草叢中，成為求救使者；但如果赫茲不是剛巧經過，又如果太陽不是剛巧照在獨木舟上發出耀眼閃光，三人恐怕還是兇多吉少；瑪斯去而復返，也給他們帶來希望。三人誓不獨生，同舟共濟，終于得以免于各自求生、孤單死去的命運。

（摘自美《讀者文摘》中文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