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格之戀

A舒小曼

寂寞的午夜場。

《布拉格之戀》中女主角的深情：要是在波西米亞，我留著黑黑的長發，在月桂樹下守著你，一定有這么一棵樹，從創世紀開始，就把我們的故事雕刻在每片葉子上。

酸楚，抑制不住的淚奔涌著，嘗試用手拭去，卻無濟于事。

后面有人拍我的肩，回頭，小姐，需要紙巾嗎？低沉的聲音，中文。

我詫異，忘記了滿面淚痕，你，怎么知道我是中國人？

把紙巾塞在我手里，笑，很深的酒窩。

程柏揚，律師，來自臺灣。

程柏揚

百無聊賴的夜，落寞的《布拉格之戀》。

男主角的追逐，逃避。

米蘭·昆德拉，生命不能承受之輕的愛戀。

微弱的視線。隱隱，有啜泣的聲音。

前排，柔弱的肩輕輕顫動。

涌起一絲憐惜，沖動地想呵護她，克制，拿出紙巾。

如此細致的眉眼，在忽明忽暗中，如帶雨的梨花。

舒小曼，從廣州來的女子。

莫名的，今夜仿佛有些不同。

B舒小曼

兩年前，布拉格的姑姑去世了。

遺囑里，我成了惟一的繼承人，她名下有一家咖啡館和一家畫廊。

廣州——布拉格。

從機場出來，迎面呼吸異域的清新。

六月，空氣里迷漫著菩提樹和遲開的槐花的芳香。沐浴在波西米亞的陽光里，圣詹姆斯教堂的鐘聲回蕩著，細細聆聽，美麗的六月。

愛上了這里六月的天空，我成了咖啡館和畫廊的老板娘。

晚上，放松一天的忙碌，坐在電腦前，想念我的那片“葉子”。

我們戀愛了七年。七年，習慣了對方，認定了彼此，這，就是幸福吧。

QQ上羅宇的頭像灰暗著，良久，不動聲色。也許，他那里工作太忙吧。

留言：好想你。

程柏揚

著手的案子告一段落。

芷萱，你和亭亭在臺灣還好嗎。不在你們身邊，很擔心。

這里一切都好，只是很想你和亭亭，很久沒回去看你們了。

又到了布拉格的春天。去年的這個時候，你可以和亭亭享受布拉格的氣息的，可惜……

明天，有你最喜歡的Schikaneder的畫展，我會代你去看的。

C舒小曼

畫廊里，展出Schikaneder的畫。

凝視著，沉醉在遙遠的意境里。

喜歡Schikaneder的畫？低沉，有些熟悉的聲音。

回頭，又是他，程柏揚。燈光下的輪廓深凹，如雕刻般迷人，淡淡笑著，酒窩若隱若現，身上有薄荷的清香。

我不回答，反問他，你喜歡？

是，我太太喜歡。

心一動，有淺淺的失落。

原來，他已經結婚了。是啊，這么迷人的男人。

不過，我更喜歡他畫里凝固了的百年布拉格和波西米亞鄉村。印象派的手法濃縮了寫實派的歷史。

驚訝，他的細致；深入，竟和我有如此相似的思緒。

綻開笑：喝咖啡嗎？我請你。

程柏揚

又看見她了，舒小曼。

如水墨般的黑發，柔弱的弧線。

她笑，秀氣的鼻子調皮地縮了下，有些得意。

我們品著咖啡，說起在午夜場的哭泣、她的那片葉子和我的芷萱。

她和芷萱是完全不同的女人。不敢想象，外表柔弱的她一個人經營兩家產業。在咖啡的香氣里朦朧的小臉，一絲的慵懶，疲憊。有想靠近她，把她的頭偎在肩上，用心呵護的沖動。

輕輕的咳嗽，掩飾著我注視下的羞澀。

在想什么？

我在想，明晚請你吃飯，可以嗎？

D舒小曼

如約。下意識的，精心裝飾。

覺察到他眼里的驚艷，暗暗笑自己，虛榮的女人。

很久沒有這樣開心，暢談著各自在布拉格的經歷，著名的文學名家，絢爛的自鳴鐘，舉世聞名的音樂節。

不約而同，竟有如此多相似的地方。

是天意，冥冥中，在遙遠的異鄉相識。

我沒有說我的“葉子”，他也沒有提他的妻。

回避，有些刻意。

看他細心地把蝦殼剝掉，細長有力的手指舞動著，嫻熟。一只只的蘸好調料，放在我面前的碟里，微微的暈眩，做他的妻，一定很幸福吧。這樣體貼的男人。

想著，臉在紅酒的映襯下，緋紅，有了醉意。

程柏揚

小曼醉了。扶著她站立不穩的身體，觸碰她暴露在禮服外柔軟，細膩的肌膚，觸電般，移開手。

到她的公寓，橫抱著，放她在床上，松開。

簌然，兩只手臂纏繞在我的頸間，呢喃著：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抗拒著，想掙脫。像長青藤般愈來愈緊，把我拉向她。

纏繞著，無法控制，一同墜落在云霧里。

醒來，小曼如星般閃爍的眼，卷曲的長發鋪散在白皙光滑的背上，小貓般蜷在我的懷里。

有些黯然，想說擁有她，卻吻吻她的額：對不起。

E舒小曼

為什么要說對不起。

我知道，他愛他的妻，女兒。我們只是情難自禁。

看見他口袋滑落的照片，溫柔可人的妻，天真活潑的女兒，他看她們的眼神，充滿愛憐。

他隨身帶著，我們之間算什么呢。

累了，睡吧。轉身，合上眼，睡得很沉，有輕輕的呼氣聲。

一夜過后，我們之間是愛人，情人，抑或，什么都不是。

我有我的“葉子”，他有他的妻。

程柏揚

熟睡著的臉，嬰兒般的惹人憐愛。

也許是我們都太孤單，寂寞，需要慰籍。

可是，無可分辨的，有愛意。

可是，不想成為她的負擔，讓她左右為難。

相愛了七年，寫滿了故事的“葉子”。

喜歡周潤發《縱橫四海》的愛的告白：愛一個人，不一定要她整輩子跟著你，我喜歡一朵花，卻不一定要把它摘下來。

輕輕帶上門，縈繞在霧中，心如這牽牽絆絆的霧，剪不斷，理還亂。

芷萱，教教我，該怎么做。

芷萱，亭亭，這個夏天，我會回臺灣看你們。

F舒小曼

和羅宇的聯系斷斷續續。恍惚的，女人的敏感，覺得有些不對勁。

也許沒資格要求他，畢竟，我也有過短暫的布拉格之戀。

想起程柏揚，隱隱作痛。那次以后，不再見他的蹤影。

也許，他就是戲中的男主角，不停地追逐，之后就是放棄。

我只是迷茫在生命不能承受之輕的愛戀，如此的輕盈，如雪花飄落，悄無聲息地消逝。

羅宇的頭像亮了。歡快地跳躍著。我的心也跟著跳躍起來。

堆砌著的問候和思念發過去，卻很久沒有回音。

疑惑著，傳來一張圖片。

如泰山壓頂，耳邊嗡嗡作響，眼神飄忽起來。

照片上，羅宇擁著一個女孩子，穿著睡衣，神態親密。照片的右下角，顯示著日期，竟然已是半年前。

下面一行清晰刺目的字：我和羅宇已經同居一年了，他現在要離開我，求求你，成全我們。

倒抽著冷氣，笑出聲來，七年，我們都在這七年之癢中迷失了自己，背叛了自己的愛人。

悲戚，為自己，為羅宇，為我們一起走過的七年，為我們再也回不去的青澀，痛哭失聲。

程柏揚

從臺灣回來，心下頹迷，原來芷萱已有了她的幸福，只是，一直，不知怎樣對我說。

不知小曼怎么樣了，那次不告而別，她，會在乎嗎？

帶了很多禮物給她，不再避忌這么多，即使是普通的朋友，也應該去拜訪。

笑自己傻，像個初戀的小男生般惴惴不安，那樣迫切想見她的心情。

咖啡店鎖著，畫廊關著門，公寓也沒人。

惶恐，擔心著小曼， 也許，她是不想再見我。

瘋狂地尋找，布拉格的大街小巷，有著東方韻味的小曼。

只想找到她，不管出了什么事，只想疼惜她。

小曼，你在哪里？

G舒小曼

每天游蕩在布拉格的大街上，欣賞街頭的流浪藝人，喂食橋墩上棲息的白鷗，紛紛飛起，在石欄邊交織穿梭，昂頭看去，蔚藍的天，純凈，寬廣。

好久沒看午夜場了。

真巧，又是《布拉格之戀》，重溫一次這經典的愛情吧，只是我的“葉子”已經隨風逝去，不知蹤跡。

當女主角又說起那段臺詞，酸澀的淚，滴落，漸漸地連成線，不可抑制。

不為別的，只為了這似曾相識的場景，如昨日重現。

有人拍我的肩，小姐，紙巾......

猛回頭，是他！剛毅的輪廓，深深的酒窩。

我說不出話，只呆呆地看著他。

程柏揚

遠遠地，看見她徘徊在影院的門口。

過去，她已經進了場。匆忙中，買了票跟進去。

又是《布拉格之戀》。這么巧。

心思很亂，無法重溫，只是看著她的背影，那如絲的秀發，消瘦的肩——她是瘦了。

她的肩頭微微顫動，一如從前。

習慣地，拿出紙巾，輕拍她的肩。看她驚訝的成O字型的嘴，我暗暗地笑。

這一次，不再放走她。

走到她的身邊，握緊她的手，告訴她，我要做你的“葉子”，只能寫我們的故事的“葉子”。

輕輕地，依偎在我肩上，吐氣如蘭，我們一起寫。

兩個人的午夜場，浪漫的布拉格之夜。

（編輯：魏小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