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水百合

寂寞午夜，門鈴響起。

一個漂亮的女人出現在診所門口。此時，月光慘淡，我能感覺迎面襲來的冷冷寒光。

她懷里抱著一只黑貓，一動不動的，像睡著了一般。

“麥醫生，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他又快不行了，我再也不能失去baby了。”女人的唇，嚅動著。

一會，我把那只貓還給她，“這只貓早就沒有心跳了。”

女子抬起了頭，飄散的發絲，遮蔽了半張臉。我倒抽一口冷氣，因為我感覺自己不像是在與一具活體對話。

她的整個瞳孔發白，陰郁，像死魚的眼睛。

好奇心驅使著我，隨她逶迄而行。月色把我的影子拉得斜長，而她，卻沒有影子，仿佛浮在月色里的一道剪紙。

一路上，女人輕輕拍打著她懷中的貓，“迪兒，我的迪兒，乖，我們就快到家了，別理那可惡的壞醫生，媽媽這就送你回家……”

我心里一顫，那名字似曾聽到過。

正走著，那女人倏地不見了。眼前一座廢棄的小屋，透出一點燈光。這里曾是處理那些無人認領死者的醫學院一角，有一百多年歷史了。

我清楚地記得，我在這座醫院實習的時候，曾親手\"送\"走了一個男嬰。

那是五年前——

那天陽光很淡。整座醫院有點安靜，人們正在午休，女人來時，我有點驚訝，驚訝于她的清美，純得像蓮花露，澈澄如水，挾裹著一絲清香，如風一般拂至我的面前。

她一步一步地走來，難捱地捂著肚子，慢慢地倒下。

護士們把她扶在房里。一幫女人進進出出不久，一聲尖厲的啼叫，劃破了寂廖的午后。不知為什么，一種莫名的感覺，剎那間泛上我的心口。

很快我就了解到，那孩子是個私生子，他美麗的母親，是個沒有男人陪伴的未婚媽媽，叫若琳……

說不清是一種什么樣的感情占據了我的心，那時，我每天清晨都會把帶著露水的香水百合送給她，每個夜晚給她熬湯，把所有的營養與我的愛意溶在里面。

一日午夜，我聽到她與一個男人對話，那是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幸福的濃情話語。

一旁假寐的我心里一顫：她有她深愛著的人，我算什么？失望與哀痛沉重地籠罩了我。

三天后，那個叫“迪兒”的孩子出現了高熱癥狀。我嘴角一笑，甚至有點報復后的快慰。

再見到若琳時，她的雙眼，像一只憤怒的熊貓。迪兒仰躺在她的懷里，安靜得出奇。

護士告訴我，昨夜，她的孩子夭折了。

若琳再也沒有理我，盡管，我表現得比以前更努力，但是她面已如死灰，眼里卻燃燒著焚情的烈火，絲絲縷縷，將我灼痛。

三天后，若琳跳樓自殺。

我交了辭職報告。我不是一個有道德的醫生，我只好去醫動物，誰叫我連禽獸都不如呢。

一晃，竟是五年……

我漫步走進屋里，依稀可以聞到百合花散漫的午夜清香。

女人坐著，用白嫩的手輕輕托著懷里的小貓，看見我，她轉過臉，與我對峙。我俯望她，她沒有腦門，不知被什么齊齊地削平。

她懷里的那只貓也沒有。

我忽然想到，那應是頭朝下，從高處墜落的結果。

“你來了。”

“琳琳，對不起，我……”真的是若琳，我不敢望她。

“什么都不要說了，這是命呀，我不會再怨你。我的孩子又要轉世投胎了，也許，我再也找不到他，我也要走了，我的男人，總是叫我去陪他，他要我到月光下的太平洋里去陪他暢游大海。

“麥，你知道嗎？五年前，我的男友就在去美國求學途中，從太平洋上空墜機身亡，可是，我愛他。他臨死也不知道，我肚里懷有他的孩子。因為愛他，我要把孩子努力生下來，我要把他養大，像愛他那樣寵愛我的迪兒。

“麥，你應該知道，我也愛你，我幻想著與你有香水百合般的日子，一生一世到老。然而，你不相信我，但你要相信愛情。那些天，我是在模擬著給天堂的他打電話，但你知道嗎？我也是說給你聽的。”

我已淚滿衣襟。當一聲貓叫，再一聲嘆息后，我抬起頭，想對她說，我愛你！可她已不見了！我想，我是再也看不到若琳了。

除了，她留給我的，一屋子的香水百合的芬芳。

（編輯：魏小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