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明治”女人

當今社會，大多數職業女性除工作之外還要照顧家庭，相對男性而言有著更大的壓力。女友迪雅說得不錯：女人的生活就像一塊三明治，工作和家庭是那兩片面包，而女人自己就是那中間的餡料。

六年前，我休過產假后，公婆來到我家。兩位老人非常能干，除幫我照顧兒子外，還主動承攬了做飯等家務。我和老公簡直沒有一點后顧之憂。再三思索后，我想趁年輕做點自己喜歡的事，于是去一家市級電視臺應聘。以自己獨到的新聞敏感和干脆利索的采訪風格，我很快就在臺里打響。我的工作得到觀眾的支持和領導的肯定，雖然付出很多辛苦和勞累，但我認為一切都是值得的。

三年前，我被提拔為臺里新聞部主任，老公也成了他們公司最年輕的中層，很受領導器重。公婆一直把我視同己出，我的生活就像當初期望的那樣完美而如意，很多朋友都羨慕不已。

可那年秋天，遠在美國的大姑姐要生小孩了，她的工作注定自己沒法帶孩子，孩子要交給別人帶或者送托兒所，都需要一筆不小的支出。她希望公婆能過去幫她一把，我自然沒話可說，可心里不免打鼓，因為這些年已經習慣了兒子和家務都有公婆幫著。

公婆出國后，因為我不喜歡家里多個外人，所以一直沒請保姆。那時才充分認識到自己竟然是一個那么要強的女人。不想對老公的工作造成任何影響，我把所有的家務包了下來。兒子被送到一家托兒所，只要不是實在抽不出時間，一般都是我自己接送。

生活好像一下子變了樣，真的是有些手忙腳亂無所適從的感覺。盡管主動推掉了單位里所有能推掉的應酬，但還是覺得緊張兮兮。每天從睜開眼的那一刻就像打仗一樣，發條上得緊緊的。就我那點廚藝水平，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幾種早餐花樣給老公兒子換著吃。匆忙吃過早飯，帶兒子去托兒所。午飯還好都在單位里解決。每天下午都要在心里禱告，臺里千萬不要有什么臨時的安排，免得耽誤我接兒子回家。整個人也仿佛變得婆婆媽媽起來，抽空就向老大姐們討教怎樣做飯怎樣打理家務等等。晚飯后經常來不及收拾就要去超市買菜。甚至睡覺前都要把明天的菜譜寫好，放在床頭才能安心入夢。

老公從小被能干的婆婆慣壞了，眼里是看不到任何活的。但看我這么勞累，他總是對我說有什么需要他干的盡管告訴他，可我都一笑了之。我想我能干好工作也同樣能打理好家務，不過自己多辛苦點罷了。

但盡管自己使了渾身解數，還是有難以分身的時候。前年春天臺里策劃了幾個選題，準備參加上級單位每年一次的好新聞評獎。我們部里有三條消息和一條連續報道的任務。每年我們參賽成績都不錯，我自然不能疏忽。從報選題到策劃安排采訪，直至最后的制作，我始終靠在上面。畢竟這關系到我們臺里的榮譽。如果不親自過問每個環節，我會很不放心的。

那天去一個單位采訪，對方非常不配合，等我們想方設法拍到我們需要的鏡頭回去時，早已經過了下班時間。忽然想起兒子還在托兒所，老公正在外面出差，急匆匆地打了輛車，趕到托兒所時，兒子牽著阿姨的手正可憐巴巴地盼著我。看到我，兒子哇哇大哭，說以為媽媽不要他了呢，我的淚水也禁不住掉了下來。我一直認為做個合格的媽媽比什么都重要，那一刻在兒子的淚水面前突然有種挫敗感。

兒子一天天長大，在我心里的分量也日益加重，那種母親對孩子天生就扯不斷的情愫越來越纏繞著我。有時我會問自己，在好職員和好媽媽之間，我到底更愿意選擇哪一個呢?而每次的答案總是后者。工作缺了我別人肯定也能干好，而兒子的媽媽卻只能是惟一的我。

兒子四歲的那個夏天，老公因為做了一個大單，公司里給了他兩個去北戴河旅游的指標，他很希望我們能一起去。是啊，覺得好多天沒有兩個人手牽手出去玩了。可正好那一陣市里有兩個大型會議要直播，我覺得自己無論如何是不能請假的。送老公和兒子上車時，兒子雙手抱著我的脖子，問為什么媽媽不和他們一起去?心里酸酸的很不是滋味。

第三天會議直播結束，我剛打開手機就接到老公的信息，說兒子想聽我的聲音。連忙把電話撥過去，才知道兒子由于發燒正掛吊瓶呢。兒子還算懂事，在電話那端悄悄對我說，他已經批評爸爸沒照顧好他了，如果媽媽陪他來肯定不會讓他發燒打針的。兒子從小就那么懼怕打針，我的眼淚滾落下來，再也沒有多想，給臺長打聲招呼，就去買車票了。整個旅程心里除了兒子，其他都好像不存在似的。

陪老公和兒子在北戴河的那幾天，我們三人兩高一低手拉手在夕陽下沙灘逐浪，老公和兒子快樂的笑聲讓我沉醉得不思歸期。常常對著海水沉思。自己一直這么要強著，可現在卻被工作和家庭的兩片面包擠壓得透不過氣。原本那樣一個細膩浪漫的女孩子卻習慣了忽略生活中很多美好的細節。挽起衣袖只為每天能更干脆利索地左沖右突，多長時間沒有好好聆聽一下自己的心靈了呢?多長時間沒和自己深愛的這個男人執手軟語風花雪月了呢?……一切都在職場和家務之間粗線條地拉扯。這難道真是我要追求的那種生活嗎?

不，絕對不是。忽然想起女友迪雅的話：你是否想到如果希望三明治的味道獨特，關鍵就在于那中間的餡料。是啊，我們的生活完全取決于我們自己的態度啊。忽然看透自己真的不是那種足夠堅強的女性，真的很想做個小女人，那種薪水不太豐厚卻讓自己有足夠時間享受生活的小女人。

那晚像戀愛時一樣，靠在老公厚實的胸前談了很久。老公把我緊緊摟在懷里，看熟睡的兒子一眼，再看我一眼，笑得異常溫柔：“所有的一切我覺得自己都擁有了。不管你選擇怎樣的生活，只要你快樂，都是正確的。”聽著窗外的濤聲和老公的心跳，我覺得幸福極了。那一刻我知道了我該怎樣做。

從北戴河回來，我把迪雅一直向我推薦的那個鐘點工簽了下來。一個月后向迪雅致謝，那個勤快利索的下崗女工成了我家不可或缺的幫手，兒子也非常喜歡她和她做的菜。老公主動把她的薪水增加兩百元，因為她來了后他的老婆再也沒說過累，再也沒有過愁容滿面。傍晚，我帶兒子到小區花園甬道散步，看他一點點長大；周末，一家三口還可以到附近做個短途的旅行，真的是愜意呢。原來以為只有自己才能干好的事，其實換了別人會做得更好啊。

工作上能放手的絕對不再事無巨細地身體力行，自己難以解決的問題及時向領導向同事請求援助，不再強求自己硬撐，永遠不會再把工作當成晉升的籌碼。可不是嘛，地球缺了誰都照轉，整個部室的工作照樣有條不紊地進行。

事實證明這確實沒有什么不好，至少我現在有更多的時間陪老公陪兒子，有更多的時間去細細體味生活的點點滴滴，有更多的時間歸我自己所有，去美容去健身還是交給自己鐘情的文字，一切自己說了算。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生活啊。

終于知道，“三明治”女人也快樂。就像我現在這樣，只需要聰明而乖巧地安閑坐在那兩片面包中間，工作和生活再也不是我的束縛，而成為替我遮擋風雨的兩面墻，給我溫暖給我慰籍，給我生命的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