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以數次橫穿“死亡之海塔克拉瑪干”、征服“生命禁區羅布泊”、指揮“博格達大營救”,和為,“尋找最后的野駱駝”作向導、并“獨闖‘魔鬼谷’”等驚險探秘活動而廣為人知的“西部奇人”趙志允(簡稱“趙工”),在剛接受記者獨家專訪的半個月后,突遭車禍不幸遇難。噩耗傳來,記者不勝震驚和感傷,手頭這篇由趙工親口講述的他不惜20年歷險圓一夢,終于找到鮮為人知的清代“大金廠”的充滿傳奇色彩故事,也就成了趙工傳奇生涯的“絕命探險”……
一篇小文章,讓我尋夢20年
20年前,我擔任地質勘探隊分隊長,正在阿爾金山——昆侖山一帶探礦。有天,《中國地質報》上的一篇文章引起了我的興趣。文章的標題是《皇家金礦今何在?》,作者是新疆地礦局的一位專家。據他在文章中講述,新疆于闐(即今于田)一帶曾經有價金礦,其中位于于田縣境內的兩個“皇家金礦”(一個叫“大金廠”,一個叫“小金廠”),不但早在清乾隆年間就大規模開采,而且幾乎承擔了當時朝廷軍費的全部開支。由于自然環境的嚴酷,氣候條件的惡劣,物資供給的困難,加上受戰亂、匪患等的影響,這兩個“皇家金礦”漸漸被歷史的風煙沙塵所遺棄、湮沒,現在已經無法確定它的確切位置……讀罷這篇文章,我又興奮又激動,當即暗下決心:一定要在有生之年,找到這兩個幾百年前就聲名赫赫的“皇家金礦”,尤其是據說至今仍儲量豐富的“大金廠”。
此后的數年間,我開始一邊四處探訪,一邊查閱資料。從各種途徑獲取的信息告訴我,“大金廠”坐落在一條海拔5000米以上的兩山夾峙的河谷地帶,豐富的沙金礦藏曾吸引成千上萬的“金客”從四面八方涌來,他們忍受著常人難以忍受的高原反應,頂著烈日、狂風、冰雹和寒流的襲擊,掘地為室,隨處揚沙,淘取著黃澄澄的夢想。誘人的黃金夢使有的人一夜暴富,有的人瞬間拋尸荒坳。然而,正是這無數的活人、野鬼的血汗淘瀝,每年才會有上萬兩黃金源源不斷地從遙遠的西域運往京城,幾乎供應了乾隆王朝的全部軍費開支。盡管后來金礦漸漸冷落、蕭條,但1950年,王震將軍麾下的中國人民解放軍2軍5師15團1營官兵,在為筑新藏公路打前站時竟然意外地發現金礦,并就近淘金,145人挖了兩個月就淘金子兩。又據說,當地居民也有屢屢去冒死淘金者,歸來描述那兒遍地黃沙遍地金,“大者如豆,細者如粟”,只是金坑“陰森可怖,恍若地獄”,與史書上的記載大體相同。這個“大金廠”在英國冒險家斯坦因的著作中也有記載,他1908年經過宰列克大峽谷時曾看到過金礦,只可惜金礦已經大半荒廢。
據所掌握的資料、線索,和所積累的知識、經驗,以及多年的實際考察還有理論推斷,我初步認定“小金廠”就在于田縣城東南6贍余公里處的卡巴山,“大金廠”就在于田縣城東150多公里處的蘇拉瓦克山,只待時機成熟,就開始付諸行動。
找到“大金廠”,10頭毛驢九死一生
1994年,我從當時常年工作的且末縣出發,歷盡千難萬險終于找到了“小金廠”。“小金廠”就在且末縣城東南350公里處。“小金廠”最令我觸目驚心的是,井非掏挖得馬蜂窩似的金洞,而是遍地大大小小的墳堆,被風雨洪水沖刷出地表的石棺,以及暴曬在炎炎烈日下的累累白骨,他們都仿佛向我講述著一代又一代淘金者的夢想與慘烈。我認真地數了數,光保存完整的墳墓就有180個。就在我首次踏破“小金廠”百年沉寂后的不久,一位姓安的老板獲準投資開礦,短短幾年就淘成了百萬富翁。
找到“小金廠”,我更堅定了尋找“大金廠”的決心和希望。然而,尋找“大金廠”的時間更加漫長,路途更加曲折艱難,幾乎又耗去了我10年的心血。我的好朋友溫守明自告奮勇率先探路,為我的全面考察打前站。我同意了,因為他就是土生工長的于田人,對當地的地理環境、氣候和行動路線都比較熟悉,又有野外探險的經驗。
1999年6月的一天,他根據我提供的方位和路線圖,牽一頭壯碩的黑驢,帶一條兇猛的老黃狗,沿喀拉喀什河(白玉河)向上游進發。不料5天后,溫守明一個人回來了,疲憊至極,狼狽不堪。他說嚴重的高原反應,莫測的風雪和動輒蛋大的冰雹,無情地奪走了他兩個親愛的伙伴(跟隨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小黑驢和老黃狗)的性命,好在神靈保佑,他自己總算死里逃生。
第一次朋友的探路慘敗,不但沒嚇住我,反而激起了我凡事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二桿子”天性,我決定親自出馬。
2000年6月,掰口溫守明每人騎一輛摩托車,循王震將軍當年率部修筑的公路走。誰知好不容易跑出150公里,才發現公路早已被山洪沖垮,牛大的巨石和數米深的斷崖橫亙在前,除了生翅膀的鳥兒,人是根本無法通行的。我們只有仰天長嘆一番,無比沮喪地返回。
這次鎩羽歸來,溫守明的大哥勸阻我們說:“你們到底是想要金子,還是想要命?我寧肯要命也不要金子,你們別再玩命了”
尋找“大金廠”并非為自己撈幾粒金子,而是為國家勘探礦源的大事,豈能半途而廢?2001年8月,我經過多方奔走,終于組織了一支10人的探險考察隊,在于田縣以每頭600元的價格買了10頭毛驢,馱上各種給養,踏上了征程。這次我們的口號是:“不找到大金廠,誓不回家!”經過十幾天的艱難跋涉,我們在幾乎不能叫“路”的山路上跋涉了咖多公里,強忍住不斷陡升的高原反應所帶來的無法形容的痛苦,挨了無數次突如其來的雷電、暴雨、冰雹、風雪,終于找到了夢寐以求的“大金廠”。
那天正午,天氣意外的好,我們就像一群剛剛結束戰斗的散兵游勇,疲憊不堪地坐在山地的高處,遙望晶瑩發亮的白玉河兩岸散落著的密密麻麻的金洞 (我后來認真數了數,約有2000多個),和一座緊挨著一座的墓堆,真是心生蒼涼感慨萬端啊!。在此后幾天的考察中,我們看到了當年淘金者遺留的居室、灶臺、驢圈、食品、衣物和工具。我們發現,在金礦幾乎每一方平臺上,都有墳墓,可以想像在那綿延百年的淘金熱中,這里倒下了多少強悍的金客,淹沒了多少美麗的夢想。
這果然是一條狹窄的河谷,海拔在4400米左右,短促的夏季除了河床上生長些紅柳、梭梭等耐寒耐旱的高原植物外,山體光禿禿的幾乎寸草不生。世人夢寐以求的黃燦燦亮晶晶的金子,就生長和深藏在這樣人跡罕至的地方,這也許就是老天對人的厚贈和捉弄,讓你在得到財富的同時必須經受意料之外的考驗與磨難,并不得不付出慘痛的代價!
找到了“大金廠”,我終于圓了20年的夢,但考察隊損失慘重,10頭毛驢接二連三地死了9頭。我們把僥幸活下來的那頭毛驢,小心翼翼地扶進住人的帳篷,給它“老人家”穿上羽絨服和皮大衣,然后齊刷刷跪下來磕頭作揖:“驢爺爺,您千萬千萬別死。您死了,我們這10個人可咋回家呀!”也許是我們的禱告感動了蒼天,這頭驢真的還陪我們回到了家。返程前,我們將所有視為累贅的水、食品和野外必備的物資深埋在“木金廠”,為下一次的考察打好前站。這是我們這些野外工作者常做的事。
2003年夏,考察隊再次返回“大金廠”,不但取回了金礦樣品,還圈定了金礦可持續開采的范圍,認定其礦脈綿延起碼在50公里,是目前新疆最大的金礦,也是我國特大型金礦之一。
翻越界山大阪,找一條便捷的“黃金線路”
“大金廠”找到了,而且據初步考察估計,它的黃金儲量和挖掘前景不可小覷,因為古人采礦的手段和工具都原始落后,尤其是“采易棄難”,“采富棄貧”的方式,給我們留下了寶貴的財富。不過,如果沒有國家的投資,沒有一條好路,沒有大型機械和現代化設備的介入,保證不了必要的物資供應,新的開發恐怕依然只是美麗的夢想。因此,找一條相對便捷和相對平坦的路線,并為修筑這樣一條“黃金大道”取得第一手資料,又成了我的一塊心病。
2004年7月初,受新疆地礦局第一區域地質調查大隊的委托,我們組成一行 20人的龐大考察隊,決定前往西藏。因為根據多年的考察,我認為最好能從當年王震將軍率部筑路的基礎上,從西藏阿里的黑石北湖修條路直通“大金廠”。
由一輛德國產“尤尼莫克”的大型沙漠車開道,兩輛進口越野吉普車緊隨,我們從首府烏魯木齊出發,先到達南疆重鎮庫爾勒,然后從輪南走沙漠公路,曉行夜宿,成功穿。越“死亡之海”,5天跑了2000公里,順利到達民豐。在民豐,我們決定先到葉城,再由葉城翻越界山大阪進藏。選擇這條線路也是萬不得已,因為早在2000年5月,我們曾試圖從民豐沿庫雅大裂谷直達克里雅山口,結果來到克孜勒阿特達坂才發現,由于河水仍然封凍根本不敢貿然前行,來回半個月白跑了1000多公里的冤枉路。這次從葉城走界山大阪,是基于這樣的考慮:界山大阪雖然海拔在5300米,終年積雪,鳥獸見愁,是一座令人望而生畏的天然屏障,但它畢竟是新疆與西藏的必由之路,著名的青藏公路上車輛相對較多,萬一遇到險情我們還容易獲救。
葉城距界山大阪約800公里,界山大阪距克里雅山口約400公里,路途并不算太長,但由于我們一路上都是在崎嶇不平的沙石間艱難緩行,又正值盛夏,青藏高原上的永凍層開始融化,連片的沼澤地不斷地將我們的車隊陷手防不勝防的泥沼,加之海拔上升速度太快,人人幾乎都處于“生死抗爭”的危機狀態,直到8月8日,我們才到達阿里境內的克里雅山口。
雖然克里雅山口海拔在5530米,環境更加惡劣,但我們心里都很興奮,因為這次我們畢竟沒有白跑,女口果從界山大阪修一條路,只需80公里就可以直達“大金廠”。然而萬萬沒有料到,返程中我們遭遇到意外的兇險:被一伙身份不明的人“綁票”勒索,如果不是人多勢眾,恐怕真會拋尸荒郊呢!
留下5萬元“買路錢”,我們倉皇逃離虎口
2004年8月8日下午,我們來到克里雅山口南坡(屬西藏),只見在王震部隊當年修路遺留的一棟“石房子”周圍,扎了好多帳篷,帳篷外堆滿了車輛、油罐等物資,遠遠近近晃動著不少身穿迷彩服的人。這一路2000多公里,幾乎都是在連鳥獸也罕見的“無人區”行進,突然見到這么多的人和這厶熱鬧的場景,我們都倍感親切,不由得興奮起來,急著向人家打招呼:“喂——你們是干什么的?”“我們是……第3大隊的!”路邊有個大胡子回答。
“噢!原來是同行。”我還以為他們真是地質第3大隊的,就跳下車與大胡子握手、寒暄,并如實告訴他我們是為金礦探路的,今天要去山口北坡(屬新疆),明天返回。誰知,第2天下午6時許當我們返回時,這兒的所有道路都被挖掘機挖成2——3米深的壕溝,又在壕溝兩側用推土機推起幾米高的工埂。我們大驚失色,不知一夜間這兒為何出現這樣的意外?正當我們困惑不解欲找人問明情況時,一伙身穿迷彩服的年輕人攔住了我們,學著《水滸》上的“梁山好漢”口氣,朗朗有詞地叫道:“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若要從此過,留下買路錢。如果不給錢,一刀宰一個,管殺不管埋!”
這簡直是強瓷“剪徑”么!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在法制中國的土地上,咋會冒出這么一伙不明底細的家伙?“難道是越境的‘基地分子’或‘塔利班’?”望著這伙人中有長胡子、短胡子,還有“洋胡子”,我心頭陡然一驚,禁不住嚇出一身冷汗!因為克里雅山口與印度、巴基斯坦和阿富汗3國交界,西南100公里處就是著名的“麥克馬洪線”,地形復雜,人跡罕至,極易那些惶惶如喪家之犬的家伙流竄、躲藏。然而,他們又不像是受過訓練的軍人……得先摸摸底再說。于是,我壯著膽子對他們說:“你們是中國人吧?凡是生活在青藏高原和新疆的中國人都知道,這條路不是我修,也不是你修,而是50年前由王震將軍帶領解放軍修的。我們走的是解放軍修的路,先人修的路,為什么要給你們留‘買路錢’?你們到底是干啥的?”
我的話震住了他們,他們吱吱唔唔了半晌,回答不出一句來,就突然惱羞成怒,一聲呼哨又招來幾十人,個個手操木棒、鐵釬、十字鎬,眼放兇光,面露殺氣。這也激怒了我們隨隊的十幾個小伙子,他們紛紛摩拳擦掌,拿家伙躍躍欲上。我怕真的打起來吃虧,就按住大伙兒悄悄地說:“千萬別沖動!我們既不了解他們的底細,也沒弄清他們的目的,他們又人多勢眾,咱們好漢不吃眼前虧。先保護好我們的資料和車輛要緊!”
我們就這樣“束手被擒”,他們像押解俘虜似的將我們分別關進幾個帳篷看管。我向一個小頭目似的年輕人拿出相關證件,耐心地說明我們是為國家尋礦探路的,但被他揮手粗暴地制止:“我不管你們為誰賣命,反正我們只管修路。修路就要收過路費,誰來了也不例外!你們識相點,留下錢快快走人。否則,這荒郊野外,死個把人算球,到處都埋著冤鬼呢!哼!”
看來,這些家伙是想敲我們一筆錢,為脫身只好“破財免災”了。我問他:“你們想要多少錢?”那小頭目竟然獅子大張口:“50萬!”嚇得我倒吸了一口涼氣。我心平氣和地說:“小伙子,你少要點我們還有商量。這么整,我們可是一個子兒都沒有。如果你堅持要幾十萬,那么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干脆把我留下來做人質,放他們回去籌錢。待籌夠了錢再來贖我。”我的話還沒說完,身旁的幾個同伴就叫起來:“趙工,您可不能留啊!我們這次出來考察全靠您,您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們回去怎么交待?”我坦然笑道:“老話說,人生七十古來稀。我今年都68歲了,還怕死不成?在這青藏高原,我啥場面沒見過?”
然而大伙兒就是不同意我當人質,你一言,我一句,嚷個不休,扣押我們的那伙人見狀,也許明白獅子大張口的結果,恐怕連一分錢都拿不到,又不可能把我們這20號人全都“干掉”吧?于是,開始跟我們“友好”地談判。為了盡快脫身,我們也只好做出妥協,與他們達成“諒解”,最后以5萬元“成交”。當我們窮盡所囊,將湊足的5萬元現金點給他們時,我又多了個心眼,堅持讓他們打個收條,說回去好報賬。那伙人也許急于打發我們快點滾蛋,其中一個頭目在桌上隨手撕了一張上頭印著一行紅字的“公用箋”,胡亂寫了個“罰款收據”扔給我,我卻交口獲至寶,忙收好揣進懷里,招呼大家快快啟程趕路。
此時已是2004年8月10日的凌晨2點,我們被扣押了整整8個小時啊!盡管外面風雪交加,天地一片慘白,根本看不出哪兒是險坡,哪兒是山路,我們還是迫不及待地往前瞎闖,結果一輛車誤入沙坑,折騰了好半天才弄出來。待車隊離開那個是非之地走出大約十幾公里,我和大伙兒才真正享受到安全和自由的快感,部長舒了一口氣。劫后余生,我開始“吹牛”說:“我老趙幾十年闖江湖,名震阿爾金山、昆侖山,再黑的金老板見了我也得禮讓3分。唉!不料今兒關公走麥城,敗在了這伙連姓名都不敢留的毛賊手里。不過呢,你們別垂頭喪氣,那5萬元不出3天,他們準得原封不動乖乖地給我們送回來!”
趙工又滿嘴跑火車了!”大伙兒一肚子的怨氣正好沒處撒,便七嘴八舌把我好一頓奚落。我就拿出讓那伙人開的“收據”讓他們看:“你們瞧瞧,這上面有啥?”大伙兒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名堂。我指著那張公用箋頂端上印著的“喀什XX有限責任公司”的大紅字樣,不無得意地說,“這就是破案線索,懂嗎?他們是跑不了的,我呢,其實倒不是心疼那5萬塊錢,而是心疼我那兩部照相機和里面的膠卷,坯有這一路上收集的標本、樣品不口記錄,那可是比我的命都值錢的呀!”
第二天,我們一到界山大阪就派專車去阿里報案。我們的報案引起了阿里地區黨政領導不口軍分區首長的高度重視,他們當天就組織由公安、邊防、工商和稅務等部門數十人組成的聯合執法隊,分乘13輛汽車浩浩蕩蕩直撲克里雅山口,將綁架和勒索我們的那伙人依法收審,得到消息后我們高興得歡呼雀躍。這回,那些視法律為兒戲膽大妄為的“剪徑大盜”,該徹底栽了!
果不其然,我們一到喀什就收到了那伙人勒索我們的5萬元錢。還有我的兩部相機,只可惜我一路上搜集的礦石標本、沙金樣品、考察日記和拍攝的膠卷,被那伙無知的毛賊弄沒了!